叶行远来此第五日上,就听山海关告破。妖族侵略辽东,大肆劫掠,杀人盈野,血流漂杵。
“只攻城一日!山海关总兵便率亲信家丁遁逃,连夜退进了铁山府!就放着妖族大军进关,害死了关内千千万万百姓,真是万死莫赎!”街上都在痛骂那贪生怕死的总兵。
与此同时,叶行远也接到了请柬,是会试之中同样在分派这一座江南小城中的考生聚会。
叶行远并不奇怪别的考生为什么能联系到他,他自己是独往独来,并没有拉帮结派,但是同样来赴会试的考生却必有联络。虽然为了公平起见,每个举子的位置都是随机的,但上千举人分散在全国各地,这城中也不过十余人。有心调查之下,自然也能找到叶行远的身份。
局势危如累卵,似乎正应该是共商大计之时,叶行远并没有多考虑,便应了邀请,与当地的十余位考生见了面。
这十几人中有不少互相认识,纵然不认识的,也总能找到些关系,只有叶行远是当真与他们毫无交往。一听到叶行远报名字,诸人都是惊讶万分。
有人是真心欢喜,“原来叶公子竟与我们在一处,久闻叶公子大才,想不到竟在这种情形下见面。”
但也有人言语中含着酸意,“叶公子除了举人身份,原该有个爵位,我等以为人定在京师,不想在这江南之地,这岂不是失了身份?”
这是暗讽叶行远走幸进门路,有了爵位,不该与他们混同。这种人是嫉妒,叶行远浑不在意,就当是耳旁风一般,笑道:“在下才疏学浅,怎敢胡吹大气?今日此来,正是要向诸君请教当前局面该当如何应对。”
时不我待,懒得与他们多啰嗦。如果这些考生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和衷共济,叶行远也不介意合作,但若是他们没有这个觉悟,那就只有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这群举子为首之人姓包。三旬左右年纪,面白微须,听叶行远转会正题,便笑道:“原来叶公子也是性急之人,不过如今局势千钧一发。我们是不可浪费时间,便请诸位议一议。”
说起这次的考题当今的局势,一半人都哑口无言,少数几个苦笑道:“南晋崇文十七年,妖骑破山海关,从此局面糜烂,不可收拾,中原腹地可长驱直入。若不是定都于南方,只怕根本撑不到三年就要亡国。
这种局面,还能如何?无非是立志殉国。痛骂妖贼罢了。”
有几个性烈的已经想好了,别的做不到,骂人一顿总还是可以的,他们已经开始暗地修饰辞藻,准备一篇骂贼赋。如此气节一定是满分,如果气势足文辞佳,文章上必能得个好成绩。
至于策论部分,大家半斤八两,谁也领先不了太多,只要不落后便是。
这其实大多数人的见识。值此末世,书生腹中空有万卷书,亦不能回狂澜于既倒,那也只能独善其身了。
但也有人有不同想法。包举人看诸人都是如此想法,并无新意见,咳嗽一声道:“骂贼求死,固然是慷慨壮烈,但终究于事无补,救不得时世。
咱们不说这些家国大义。单说此次会试,只怕策论亦难胜人一筹。难道诸位就不想想保留有用之身,徐图后来么?”
叶行远赞许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这里总算还有人有点儿见识,气节固然重要,但绝不是让你们去白白送死。说起来这一千多人都是从后世而来,虽然不可能详细知晓妖族灭南晋的细节,但几个关键点都能掌握,如果能够发挥预知的优势,并不是没有机会扭转乾坤。
可惜大部分人都是读书读傻了,遇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死脑筋。包举人居然有此见识倒是难得,叶行远洗耳恭听,想听他有什么高论。
叶行远在家中也有几个行险的策略,但都不是万无一失,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别人的策略他当然要虚心听取。
其余诸人也都好奇问道:“包兄不知有何高见,且快说来,我们都急死了,奈何束手无策耳!”
包举人故作神秘道:“其实我这法子也不是什么奇策,只是从另一个方面想想罢了,所谓慷慨赴死易,想要死还不简单?何况咱们在这推演幻境之中,砍头也不过就是一痛,并无真殒身之危、
便有几分气节,那又算得了什么?倒不如暂时保留有用之身,再想转圜之法。”
有人怔怔问道:“妖族攻来,玉石俱焚,晋帝幼子扬帆海外,尚且被东海人绑缚了献给妖族,如何才能有脱身之道?”
妖族这一次的攻势汹汹,乃是数千年中最猛烈的一次,正好又是遇上中原王朝最腐朽的时候,故此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不降者死,动辄屠城,许多名门望族都因此断根。除非真的现在就出海远遁,否则真的很难躲避兵祸。
包举人犹豫了一阵,干笑道:“妖族虽然扫荡中原,死伤无算,但读书人种子也未曾完全扫灭,便是北方亦有刘敬宗、方进等人......”
此言未完,在场的考生便一片喧嚣,好几人更是破口大骂,“无耻之尤!包放,你竟敢说此无父无君之言?刘敬宗、方进皆是遗臭万年的奸臣,你要以此等人物自比么?”
神州陆沉,中原板荡,自然有仁人志士忠臣孝子应时而起,但同样的,也必然有些丑恶的小人粉墨登场。刘敬宗、方进都曾在南晋为官,但妖族入侵之后,却恬不知耻的投降异族,反过来作为向导,屠戮人族,双手沾满了鲜血,千余年来都被盯在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