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一日,老夫人终于消停了。不再闹腾得六姑娘七姑娘吓得夜里直哭,也不再闹腾得兰姨娘要往年幼的儿子耳里塞棉絮,大家脸上都现出了阳光。
又是一日,小苗的尖叫声响彻整个二进的院子。
老夫人没了。
老夫人的死状极惨,骨瘦如柴,后背**部全部是早已溃烂的褥疮。
三爷大发雷霆,责骂侍候老夫人的下人。
可下人也挺无辜的,小苗年纪小,本就是个打下手的。赵妈妈走后,陈氏也有安排人过来侍候,只是干个几天,人就不干了,哭着喊着不干了,只能换人。最后竟然形成这样的规矩,几个下人轮着来侍候,隔几日换一个。老夫人这样能去找谁的责任?总不能通通拉出来打一顿。更何况打了下人,这府里的差事谁做?
在翠姨娘的挑唆下,三爷将责任通通怪罪到了陈氏身上,都是因为这个儿媳妇不上心,才会造成如此情况!
闹也只能在自己府里闹,去报丧各处之前,是要给老夫人收捡好的。总不能让大房和大姐知道是因为他们三房不上心,老夫人才会如此凄凉的逝去。
严郅不在,薛氏带着两个儿子来,沈奕瑶和严陌也赶来了。
一直关注着这里的赵妈妈的儿子,没敢回去告知他娘这个消息。赵妈妈自从离开这里后,回家就大病了一场,如今也才刚刚见好。他怕告诉了他娘这个消息,他娘承受不住。
老夫人的丧事就在衡水胡同里办了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除了陈家、沈家及薛氏的娘家意思性来了人,几乎没有人来吊祭。严凤哭得死去活来,也无济于事。
人死了就死了,人死如灯灭。
停了七日的灵,就匆匆下葬了,就埋在严霆衣冠冢的前面,与过世的老侯爷毗邻相居。
许向荣本是想瞒住严霆的,可考虑了之后,还是决定告诉他。
严霆本就大病初愈,知晓这个消息后就倒下了。人醒来之后,硬撑着让人抬他上了马车,马车在衡水胡同三房住处的对面停了整整一个晚上。
到了老夫人下葬这日,自然所有人都到场了,连严嫣和骆怀远也来了。
事罢,严嫣和骆怀远上车准备回府之时,远远的看见一辆颇为眼熟的黑漆平头马车。
这种外表普通的马车,京城到处都是,让严嫣侧目的是,早在之前她就在衡水胡同那处见过这样一辆马车,此时居然又见着一辆。
是同一辆,还是她看错了?
“怎么了?”骆怀远问道。
严嫣摇摇头:“无事。”
这件事只在严嫣心里引起一阵淡淡的涟漪,并未往深处去想。
……
待所有人都走后,那辆停在远处并不起眼的马车终于驶近。
离着老远便停下了,马夫下来放下车凳,并掀开车帘。
马车里响起一个声音。
“我让人扶你下去。”
“不用。”这是另一个男声。
紧接着,从马车里出来一人。
此人面容苍白似鬼,双颊下陷得厉害,似乎只剩了一把骨头。其行动颇为困难,简简单单一个下车的动作,便让他磨蹭了许久,并出了一头冷汗。
车夫有些看不下去了,伸手扶了他一把,他避无可避的下得车来,差点没一头栽过去。
“你的腿伤——”
严霆艰难的拄着木质拐杖,另一手挥开身后想搀他的手,“你滚,你滚开!”
他的神情颇为激动,双目下陷,眼下一片黑青,两只眼睛满是红血丝。乍一看去,就像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一拐一拐的往前行去,每走一步便痛入骨髓,可他却打从心底泛出了一股爽快感。
娘,娘,不孝儿子来看你了!
许向荣从马车里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须臾,他下了车来,跟在其后缓缓向那处走去。
严霆完全是拼着一股劲儿走到坟前的。
那次坠崖之后,他的右腿受伤太重,据说被人找到他时,他的右腿骨直接□□在外。之后寻访名医,才将他的腿接好,大夫说需得好好养着,倘若不然以后会落下残疾。
按理说,此时严霆不该逞强下地走动的,可他作为人子,从未曾好好尽过孝道,亲娘死前未在身边,孝子摔碗打幡他也不在,甚至下葬之时,他也不能露面。严霆好不容易从求死的阴影中走出来,好不容易升起了一点求生的念头,此时完全被老夫人的死给打碎了。
即使明知,生死乃伦常,老夫人的身子早就不好了,估计得知自己的死讯后,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白发人送黑发人,谁能承受得住这些!又经历从住了一辈子的威远侯府里搬出来,这又是一项打击!老夫人会不好,是可想可知的。可是严霆此时想不到这些,即使想到这些也不想理会,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都是因为自己老夫人才会死得这么早,这么凄惨,若不然老夫人定然会安享晚年。
严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扔掉手里的拐杖。
随着一声悲痛至极的‘娘啊’,他匍匐在地,将自己所有的哀恸全部哭了出来。冷风呜呜的吹着,白色的纸钱被刮得随风起舞。许向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手背在身后,敛衽为礼。
严霆就那样跪着,就像是一座亘古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