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喘息声粗重的几里外都能听见,身下的马匹也发出不亚于他的浓重鼻息。
赵元不敢回头看,但是他觉得身后的马蹄声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不远不近,不快不慢,简直快要把人逼疯!他看看前方,他一直在往最北边的山隘树林跑,原珏他们才来几天,可是这里是他待了七年的地方,每月巡逻两次,还能有谁比他更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吗?
就在天边露出朝阳影子的时候,赵元带着赵谌进了林子。
疲倦的马匹控制力不如寻常,好几次避过树干急拐的时候,他们都险些连人带马撞了上去,赵元被树枝挂乱了发髻,眼角还被划了一道口子,但是好消息就是,身后的马蹄追击声渐渐落得远了!
赵元知道,穿过这个树林子有一道山隘,被荆棘丛挡着,但是跃过去,后面就会豁然开朗,那里有密林,有草场,生活着很多与犬戎不相为谋的部落。
只要到哪里,他们能躲藏的地方就多了!
林子越来越深,又一个人被树干刮到地上。
“停下来!”原珏拉住缰绳,伸出手臂喊道。
一列百人队伍慢慢停在了树林子里。
“小将?”
原珏坐在马上,眯起眼远望,七拐八拐的树林,隔着重重的树干灌木,似乎还能看见那一匹黑色战马,以及上头的人影。
他慢吞吞道:“赵元看起来熟悉这里地形,且不知道前方是不是有埋伏……我们回去吧,不追了。”
手下人瞪大眼睛,忍了又忍,没说话。
人都伤成那样,惊不择路的,哪可能还有什么埋伏!再说了,抓人可是那位的意思,他们跟着原小将军抢先追过来,还以为能立个功,怎么竟然不追了?!
另一个人直接开口:“小将,咱们这样回去,将军定会责罚的!”
原珏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上头不需要他们人,若是死在了外头,那敢情更好!至于我阿父那里,由我去说,收队回营!”
其他人都不再说话。他们大概知道,自家这位小将军,跟赵元似乎幼时就相识甚笃,何况将军从前也受过大将军提携,就是他们自己,接到这种命令,心里也并不痛快。
这不是同室操戈吗!
黑色的军队掉转头去,用来时的速度离开树林,原路折返。
原珏驾马出了树林,朝霞红光照射到手背上的一刹那,他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夜里那么黑,可是他就是看清楚了赵元回过头看他的那两眼。
第一眼,他看着自己,好像咧嘴笑了笑,眼睛里都是笑意。
第二眼……他回头看了自己,眼睛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原珏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毁了。
可是父子血脉,他父亲干的事情,同他干的又有何区别?
心里头忽然涌起强烈的恨意,又不知,这满腔恨意,该朝谁发泄。
另一头的赵元,终于出了林子,来到了那个山隘。
他脸色惨白,强撑着父亲的胳膊兀自抖个不停,就在这时,身下的黑色战马似乎到了极限,猛地朝前跪了下去。
赵谌便一头滚到了地上。
“阿父!”赵元嘶喊,也跟着摔在了地上。他挣扎着翻身起来,跪着去扶赵谌,但是男人却已经不省人事,身体沉重而无知无觉。
少年双手肿胀,却用最大的温柔和小心,将男人托着靠在了肩膀上。他忍啊忍,再忍不住了,也再管不了身后追兵会不会跟上来,他哽咽着,去摸怀里的男人。
赵谌双目紧闭,脸色发青,唇色暗紫。
如果他醒着,哪怕只有一丝知觉,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