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杀我?”他的五官已经扭曲变形,形貌狰狞,犹如夜叉恶鬼。
“有何不敢?”我淡然问。
“我是不能死的,我死了,华北局势就要乱,日本皇室局势就要乱……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做……你要大祸临头了,你要大祸临头了……”他双手攥住我的右臂,浑身都在颤抖,如同风中之烛。
我以为那一刀百分之百能要了他的命,但他竟然强悍到极点,陡然双臂发力,将我推开五步。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这阵困不住我,困不住我——”他大叫了几声,猛地转身,胸口带刀,浑身滴血,再次向院门狂奔。
古人将兵法之道钻研到极致,从排兵布阵到攻杀占守,无不中规中矩。奇术之道亦是如此,当一个奇术阵势布置完成后,一切都变成了自动引发的程序流,只要那人向外走,就要横尸当场。
就在这小院中,我似乎窥见了奇术中的“天道”。
真正的“天道”,就是借助于天的力量来大行其道,令敌人根本无从抵御。
那人最终没有逃过此厄,在小院门口一刀两断,身首异处。
龙头铡来自天上,居高临下,睥睨全城,想杀一个人,那人必定无所遁形。
在连续的杀戮之后,小院内外只剩下我以及头顶清冷的月光。
“真是一场惨烈的战斗。”我摇头叹息。
别的战争都有胜负,但此刻的正邪之战双方却是两败俱伤,即使是布阵杀人者,也是用尽全力,不计死伤,务求全部消灭日寇。
没有人再发声,只剩我自己站在满地血污之中。
“请问哪位前辈在外面?可否现身相见?”我低声向外面叫。
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布阵者一击得手后早就翩然远遁。
“前辈是夏氏一族的人吗?前辈是泺口浮桥歼灭日寇大队的人吗?”我又问。
蓦地,厨房方向传来一声怅然叹息。
我立刻奔向厨房,在布帘外稍一犹豫,随即挑开布帘进屋。
屋内最明显的不是灶台、案板、锅勺,而是挂在墙上的一个巨大铜镜。它的直径约为三尺,黄铜色,圆形,周边铸刻着许多植物与花纹。
铜镜磨得铮亮,可旁边并没有人。
我眼前一花,一个黑影从镜子里一闪而过,飘向屋后小窗。
小窗为方形,尺寸仅有一尺,成年人很难通过,平时应该只作为排烟孔使用。黑影到了窗前,一停不停,瞬间横飞出去。
我追到窗前向外看,平野开阔,窗外即是大片荒原,不见一个人影。
对方无意与我相见,就算再次叫喊也是无用。
我后退几步,观察那铜镜。
镜中的我颇为狼狈,身上的衣服仍然半湿,下摆沉甸甸地垂着。
“我……究竟何去何从?”我苦笑一声。
我明显感到,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上各种工作技能、机械设备、操作方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革新变化,让老百姓的生活变得越来越美好,但奇术师的传承却是越来越弱,很多精妙之处差不多已经断代,全都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到了二十一世纪,奇术师这个行业充斥着招摇撞骗之徒,使得老百姓也全戴着有色眼镜来另眼看待,越发令奇术界日渐式微。
“百年历史中,中国的奇术精华全都沦丧了!”我不禁感叹。
“呜咻——”门外传来低沉的口哨声,接着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有四五个人急速奔近。
我躲在门边向外看,带头赶来的竟然是张全中。
“停。”距离大门还有十步,张全中急促地举手,拦住了身边的四个年轻人。
“有埋伏,不可前进。”他只观察了几秒钟,便发出了警告。
我没有立刻走出去,而是继续观察。
“你们退后五十步。”张全中挥手。
“鬼子随时会来,咱们不赶紧进去,还等什么?”有个年轻人低声嘟哝。
“你懂什么?小院里布下了八卦阵,进好进,出难出。你们不要命的话,尽管往里冲。”张全中解释。
四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后退。
张全中伸出左掌,以右手中指在左掌掌心划了个圆圈。
我明白,他使用的是“手舞罗盘”之术。
在风水行当里浸淫多年的高手根本无需使用实质的罗盘,罗盘已经牢牢地铭刻于心,俯仰之间,角度一清二楚。
我不露面,是因为现在捉摸不透张全中的想法,生怕被他当成了向日本人邀功的献礼。
“八门皆死,够狠,够黑!”张全中自言自语。
那人被斩杀之前,我也清醒地意识到“八门皆死”这种情况。话说回来,既然对方布下的是“龙头铡”之局,必然要做到“八门皆死”,否则怎么斩杀敌寇?
这种布局带来的大麻烦就是——我也同时被困,无法脱身。
除了门口,其余七个方向都是死路。如果我择路而逃,结果跟那人没什么不同。
“夏先生,夏先生,你在里面吗?”张全中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