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一线生机,我相信静官小舞的计算。或者说,我从她的凛冽眼神中已经意识到,如今我们都已经被“逼上梁山”,只能走这条“非此不可”的反常之道。
“我去。”我没有一句废话。
这时候,做比说更有意义,挺身而出比龟缩不前更具大丈夫气概。
“你此去好有一比。”静官小舞微笑起来。
“比从何来?”我问。
“诸葛武侯羽扇纶巾渡江,舌战群儒。”她点头回答。
“舌战群儒”是诸葛武侯的成名大战之一,他身为儒生,一张嘴斗败了江东吴侯麾下数百儒生,说得一干腐儒哑口无言,最终说动吴侯,联刘抗曹。
我没有诸葛武侯的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只有一颗英勇无畏、精忠报国的红心。
“多谢谬赞,不敢比于古代智者。我只希望,能化身擎天巨伞,遮蔽铁公祠,平安度过眼前这一劫。”我说。
“请吧,这局死棋就都等你一颗活子呢!”她笑着拱手。
离开别院时,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性。
日本兵已经双重围困铁公祠,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都双手平端长枪,面向祠堂,凶神恶煞一般。
向高处看,不仔细寻找,就能轻易发现左前方制高点上三挺机关枪组成的战斗工事。一旦铁公祠开战,三挺机枪就将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向下倾泻一轮又一轮弹雨,将逃出祠堂的中国人射成蜂窝。
工事下面的树荫里停着吉普车、摩托车,司机和射击手都在车上,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视野之内,能见到四只青色的狼犬,都在训犬员的引领下,隐藏在左侧的小树林里。
“一百刀斧手、张全中等九人再加上我、静官小舞,怎么能抗击如此精锐的日寇战斗部队?”我不能不感到绝望,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前走,沿着鹅卵石小径到了祠堂正门。
日寇果真肆无忌惮,已经在祠堂正门外十五步处架起了三组机关枪工事,旁边还排列着十只小型榴弹发射器,目标直指铁公祠。
我向里面去,日本兵并不阻拦,摆定了“只许进不许出”的架势。
“吱呀”一声,我推开铁公祠的灰色木门。
祠堂内果然挤满了人,至少在一百名左右,将九张桌子密密麻麻地围了起来。
九张桌子即“九宫”之数,按照顺逆原则分列。
张全中所在的桌子在靠近祠堂供台之处,即九宫诀中的“戴九履一”的“九”位。令我宽心的是,他与围在身边的十几人并未发生混战,而是隔着桌子对峙,气势并未落于下风。
与他的情形恰恰相反的是土地奶奶,她站在居中的桌边,双手按着桌沿,一口接一口地吐血,鲜血已经染红了八仙桌的桌面。
咣当一声,大门在我身后关上。
那声音虽响,祠堂内的人却没有一个回头看我,只是专注于各人眼前的桌子。
噗的一声,土地奶奶又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一晃,向前扑倒,半身趴在桌上。
那桌子旁边站着五个人,全都穿着日本军官服装,武装带上左侧斜挎指挥刀,右侧斜挂短枪。
“胜了!”其中一人用日语大叫。
他就站在土地奶奶正对面,只叫了一声,陡然间急退,胸口正中已经插进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土地奶奶只有两只手,却在一瞬间同时攻击三名敌人,每一个敌人胸口要害都中了一刀,顷刻间毙命。
“八格牙路——”剩余两名军官同时拔刀,架在土地奶奶后颈上。
土地奶奶无力挣扎,连眼睛都已闭上。
我没有直奔中央“土”字桌,而是翩然从人群中穿过,到了张全中身边。
“你来了,太好了!”张全中满脸喜悦。
“大敌在何处?”我急声问。
张全中来不及伸手去指,而是抬头向上看,以目光示意。
铁公祠顶上的木梁全都裸露着,木头连接处的钉子、扒子清晰可见。现在,两大主梁十字交叉之处倒钉着一张黄铜罗盘,盘面向下,笼罩全场。那应该是张全中设置的一种“反控”之术,等于是给普通罗盘进行了简单“加密”。一般奇术师要读懂它,必须将看到的数字反转一百八十度,很可能产生逻辑混乱。
日本奇术师来得太多太快,张全中的计划被打乱,这种伎俩自然失效。
罗盘不重要,张全中要我看的是单脚立在主梁上方的那个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因为那个人早就“死”了,就死在“龙头铡、八门皆死”大阵中,被天降电光迎头斩杀。以上过程,是我亲眼所见。
随即,我想到静官小舞写在茶桌上的“十世之敌”四个字。
此人没死,正是中国奇术师的大敌。他的“死”只是假象,即“金蝉脱壳”之术,那么很可能土老二之死也要算在他的头上。他用假死骗过所有人,然后隐藏于暗处,伺机刺杀了土老二,随即悄然遁去。
“坏了。”我心底暗自叫苦。
“这里不需要你,你的敌人在那上面。”张全中说。
我轻轻点头,右手在张全中肩上一搭,腾身跃上桌子。
“请各位静一静。”我抱拳拱手,向四面做了个罗圈揖,然后朗声开口。
铁公祠内本来就没有太大动静,奇术师的争斗皆在无声无息中进行。如果不是土地奶奶突然刺杀三敌,祠堂内一定仍然保持安静。
几十双眼睛一起望着我,让我后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