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回宫?”我问道。
王翦神色微微一滞,“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冷笑两声,没想到,有些事,他还非要我点破,才愿承认,“你是秦之大将,秦如今有多少人是你的故交旧识,这自然是不消我多说的。芈氏的势力再怎么倒台,也只是将芈氏的宗亲连根拔起。而王将军的军中势力错综复杂,拔出一支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大王能轻易除掉芈氏,却不能轻易瓦解将军的人脉。你我在这咸阳城的私宅中待了也有几个月了,前一个月,我愿意相信是你为刺探情报而不敢妄动,可之后呢?士卒之间的兄弟情之深,不可能会为几百金所收买的。”
这一层,我起先并不曾想到,而是自从那一夜他去杀牛取肉的时候,才露出破绽来的。
诚然在此之前,我也怀疑过,为何过了这么久,都没有一星半点回咸阳宫的消息。可我一直都太信任王翦,觉得他是可以依托之人,故而也不曾向他发问,怕我逼得太急,他会惹出什么事来。
可那一夜之后,我发现他时有在夜里往外奔波的,子时不见了人影,不过一个时辰,便会回来。会晤频繁,必然是与亲近之人,而且他如今身份地位太过特殊,此时还与他私下往来的,必然为心腹。回想从前,才会记起,偶尔,他夜里也是有往外奔波的。
故而我才大胆揣测,他其实早就知道了朝局的情况,如果他愿意,他随时可以寻人面圣。可他因私心,一直不愿将我送回咸阳宫。再联想起这许久都没有消息的咸阳宫,便愈觉蹊跷,加之今日他对我言说画眉劝他带我走,他找到了最好的借口,私心才彻底暴露出来。
“我听见你唤我夫人了,总算,王将军还没忘记你我之间的身份。青凰与王翦互相喊着习惯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这些。如今,既然你还记得,想必也不会再阻拦我回宫了罢。嗯?”我低声质问着。
他苦涩的闷哼了两声,神情溃散。
“我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你却一直都是最透彻的那个,我的这点小心机,怕是栖桐夫人早已窥明,亏翦还一直以为,只要能让你以为咸阳宫内如今形势险峻,为了活命,你就会跟着翦走。”
他垂眸,不再看我。
我却终于恢复了些气势,定定然的看着他。
月牙弯弯的挂在天际,印在这湖中,犹如银刀般寒人。姮娥应悔偷灵药,独自上了广寒,夜夜只能对着桂树和月兔起舞。与心爱之人诀别,永世的孤寂,那该是怎样的难熬。
“将军何须颓废,将军之品德,何愁没有罗敷女长伴将军,安稳一世?”我叹息着,“将军其实早就知道,你我之间永无可能,又何苦执着不愿承认呢?”
半响,他才抬起头来,迷离的眼望着我,问道,“青凰,你可曾对我有过半分情愫?”
他还在执着,只是这一回,他知道我与他之间再无可能。我不忍将他打入冰窖,故而只若即若离的答了句,“本宫从来都是欣赏将军的。”
王翦浅浅一笑,似是十分满足。
“过了年罢,”他抿唇笑着,“青凰,再让我自私一回,我想与你过一回热闹年。出了十五,我就送你回宫。”
他的要求也不算过分,这么些日子都熬过来了,我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
“好。”我答应着,“不过前尘将军已经清楚,后事,青凰也想提醒将军一句,青凰与将军,绝不会成为赵姬和吕不韦。”
他不再小斟小饮,而是抱着酒坛畅快喝了口,“翦从不认为夫人会是第二个庄襄太后,一如翦亦不认为,翦心灼灼会改变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