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祖母讶异的对视一眼,祖母方幽幽道,“她来作甚?不是将她送回去了吗?再来,再送回去便是!”
说罢,祖母只道回宫去且不理她,却不料女娃娃嗓音尖利得很,“祖母,祖母,青萝知错了,只求祖母不再把青萝送回去,青萝求祖母了。”
祖母虽有些不耐,却终究下了轿,我亦跟着下来。
赵青萝依旧穿得跟个小乞儿似的,明明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却落魄成如此模样,当真不知她是怎么过活的。
她跪在满是水渍的宫门前,瘦小的身子骨瑟瑟发抖,面黄肌瘦宛如真的乞丐般。发丝凌乱着,睫毛上沾满细细的水珠,呜咽着抹了一把脏兮兮的脸,重重磕了好几个响头。
我觊了祖母一眼,祖母眼中国然有不忍之色,“赵寰夫妇虽有不教之嫌,可到底,是你父母。生你便应当养你教你,你更该秉承孝义好好在他们身边服侍他们才是,如何赖到哀家宫中来?”
赵寰是我姑父,是个软弱饭囊,而他妻却是个厉害得很的角色,是当地贵族嫡长女,骄纵跋扈惯了的。
赵青萝的双眼滚出热泪来,“祖母,夫人,青萝年幼不懂事,青萝无人教养,故而在华阳宫做出许多荒唐事。可青萝却知道,华阳宫众人待我都是极好的,亦是真心实意的,不似在赵家,看似我还是个小姐身份,却过得连下人都不如……”
赵青萝哽咽了几声,抽泣着冻得言语都有些哆嗦,“赵家一干是什么模样的人,祖母不清楚,难道夫人还不清楚吗?”说着,赵青萝泪眼朦胧的向我泣诉着,“我在家中受的苦,远胜于夫人当年苦涩啊……”
说罢,赵青萝小小的身子在风中颤得更厉害了。
呵?我在赵家受过的苦吗?至今,我都没勇气去回忆呢……小小年纪,当真也是大言不惭,她又怎能知晓我当年有过怎样的苦楚?
“可那到底,是你的家,有你亲人。”祖母只道。
赵青萝复往地上又磕了三个响头,“如她们这般只知道生,却不知养不知教的,弃之亦不可惜!今日起,我只念华阳宫是我家,只念祖母和华阳宫内众人是我亲人。自此,姓芈不姓赵!与他们,恩断义绝!”
我骇然,不曾想不及十岁的丫头竟会口放这般狂言,着实心惊不小。
祖母亦变了脸色,怒道,“大胆!你可知你今日说的是何等大逆不道的荒唐话!”
赵青萝只抬头,毅然决然的脸道,“芈青萝知道!芈青萝更知道,我无悔今日之举!”说着,她楚楚可怜的目光看着祖母,“只,青萝从前太过顽劣,多因在赵家不得宠之故,她们不喜我,我亦爱做些让人厌恶之举去给她们捣蛋!而发现华阳宫众人都是真心待我好,我欲悔改之时,却也来不及了。”
说着,她哭得更甚,祖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底却流转着几分不忍之色。
“青萝自知从前罪孽深重,祖母与夫人和众人不愿原谅我是对的。如若祖母实在不愿再认青萝,青萝也自会将自己当做芈家人,只今日在此与得罪过的众人一一磕头谢罪过,再自行离去!”
言罢,她竟当真一个个的磕起头来,每给一个人磕完头,便数落出自己从前罪状。
待跪完精卫欲跪我时,我别过脸去不看她,精卫只一脸不忍表情哀求我的模样。
“夫人,是青萝从前不懂事,青萝不是故意推夫人的……”
不及她话完,便听得祖母脚步声近去,祖母只脱下外袄给她披上,“起来罢,孩子!到底只是个孩子啊!”祖母说着,轻轻将她牵了起来,“赵家据此车程亦要好几日,你是如何过来的?”
“青萝没有盘缠,是一路乞讨走来的。”她低声道。
听得祖母阵阵唏嘘,心疼不已,只拉着她纤弱的手边往屋里去,嘘寒问暖的模样,看得我心窝子如被刀扎了般疼:当年,祖母便是这般将我从赵家带走的。
看到祖母牵着青萝回华阳宫的模样,我总觉我最美好被人抢走般,妒忌得慌。
畅快的心情转瞬憋闷,我与祖母说我忘了咸阳宫还有些事要处理,便辞了祖母。祖母只交待我有了身子该放手的放手便是,我答应着,去寒鸦姑姑处取了那三截碎玉,方离了华阳宫。
左右还早,就拿着碎玉寻金玉匠去了,老远在街口便瞧见赵胥,他一眼瞄见我,转身便欲猫起来。
我早已看见他,见状,只冷冷道,“鬼鬼祟祟模样,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你最好自行滚出来!”
闻言,赵胥从门内闪出来,满面堆笑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