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昪这几年其实一直未有真正培养起自己的朝堂势力,之前是他不需要,因为他要体现君王的意志,之后是因为楚暠的多方阻扰。而此刻排山倒海一般的压力扑面而来,当楚昪真正意识到了朝堂政治威力的时候,已经晚了。
楚暠尽管也震惊于朝堂上楚因的一呼百应,但是楚昪之前的异军突起让习惯了楚昪是自己附庸的楚暠来说,不亚于是一种背叛,而陈昂文当然能意识到此刻他们与楚昪极需要联盟起来对抗楚因,可是过于考虑得失无疑是这位政治老手的致命伤。只那么短短几瞬的犹疑,已经足够昌帝顺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的首肯与嘉许令陈昂文再后悔已然晚矣。
陈昂文跨出了朝堂的金坎门,看着脚底下层层的云石玉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权力的获得是需要如同登梯一般,一步接着一步辛苦才能登上顶峰,可是它一旦失去便如同坠入万丈深渊,眨眼间便粉身碎骨。陈昂文知道此刻没有了军权的楚昪已经不够资格与楚因楚暠三足鼎立,楚昪唯一的机会便是趁着还没有将军权交出之时,立时便反了南朝,逼宫自立为帝。陈昂文皱了皱眉,楚昪倘若要是真走到了这一步,他倒不介意,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楚因比楚昪更令他觉得遍体生寒。
上交虎符,安插人马,梁王府的人忙得不亦乐乎,楚昪的动静比之他们反而要远远小得多。梁王府的人似乎都没想到楚昪能这么顺从地交出军权,虽然一时之间不能拿这位德王怎么样,但是人们都知道楚昪现在是拔了牙的老虎,中看不中用了。
很多人都在等梁王的决断,毕竟德王现在不过是一时之失。也许隔了一段时间等昌帝气消了,便会自然而然地又想起楚昪的好处,楚昪毕竟是他多年栽培,心目中的太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没有比东方景渊与汤刺虎这些经历过很多生死大险的人心里更清楚了,他们需要的是楚昪彻彻底底地失败。
可楚因似乎跟他们一样,也在等待。
清明时节的雨如同丝线一般,下得没完没了,总算一日午后出了太阳,绿竹便陪同着原夕争返回了原村祭奠。当年两个人离开的时候这里是一片废墟,现在虽然有人收拾过,但依然是残壁断垣。如果不是间或有乌鸦的呱噪声,死一般寂静的废墟真令人不寒而栗,生似这里已经不属于人间。
绿竹颇有一些害怕地提着装着祭品的篮子站在原夕争的身后。
原夕争则静静地站在那里,闭着眼睛,眼前仿佛有很多人影在晃动,有很多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是从来严厉却实在溺爱孩子的原母,她的手里永远绞着一件似乎永远也无法绞完的女装;他们是市侩囉嗦却又总是尽心尽力袒护自己族人的老族长原炟,他们是原夕争那些庸碌讨厌但也温暖的亲人。
原夕争睁开双眼,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将手中的酒洒入那片浸满了原氏族人鲜血,朗声道:我原夕争对天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不知是不是原夕争的声音过大,天空中突然响起一片乌鸦的叫唤声。
他微微冷笑,道:想不到我原村今日还有客人来访,不如阁下出来见个面吧。话音一落,原夕争手一挥抽出供品里的筷子腾空而起,与此同时从黑暗处也显出了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