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的空气有些清凉,走了阴霾的夜,天空亦如被清水洗过似的干净,难得一见的繁星点点,与三里屯长街霓虹交相辉映。

似乎愈夜人就愈悲伤,因为夜太长,长到这个都市中的人都只能在灯红酒绿中试图过渡,却不曾想过,霓虹再盛,酒吧再热闹,总要喝着冰凉的薄酒承受每分每秒所带来的孤寂。

这是素叶搬来三里屯后第一次来这边的酒吧,穿过老酒吧区,越过不停上前拉客人的或帅哥或纹身大哥们的眼神,她和林要要最终选择了一家较为安静的酒吧,一位帅得掉渣的外国歌手在台上唱着舒缓的爵士乐,慵懒的萨克斯与他略微低哑的嗓音配合起来舒服了人耳。素叶认为,这样的夜晚就应该配合这样的酒吧,不喧嚣不吵闹,只有音乐下或私语轻笑或水晶杯轻轻碰撞的轻声,不似那些pub,她觉得,自己已经过了进pub疯狂买醉的年龄了。

在这种爵士乐酒吧里,素叶和林要要自然首选鸡尾酒。她倒是点了不少,或是以金酒、君度、蓝柑酒、绿薄荷酒和雪碧调制出的“碧海蓝天”;或是以白兰地、白可可、牛奶及绿薄荷调制出的,最后以绿樱桃加以装饰的geewod(绿剑鸡尾酒);又或是利干金酒、当酒、鲜柠檬汁、蓝柑桂酒配以薄荷果调制而成的padillypak(皮卡迪利公园),总之花样繁多,喝得倒也痛快。

林要要大有舍命陪君子的架势,跟她边聊天边喝酒,笑语不断。素叶换上了林要要为她买的白裙,素色的长发轻柔披泄肩头,她一手撑着脸颊,一手端着鸡尾酒,酒吧暗调的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她的脸,美若皎月。当她静止在那时,犹若抽象画中的少女,长睫轻轻忽扇一下也如慢镜头似的美艳。

刚开始,大家都各谈各的,林要要说丁司承如何只顾着工作,素叶说舅妈当年如何在菜市场力战群敌的经典事迹,渐渐地,两人谈到了工作,直到最后,许是酒精作祟,素叶终于谈及了她的母亲素秋,她的父亲叶鹤峰以及,那个令她恨之入骨的叶家。

素叶在讲述的时候,美眸迷离,似醉还醒,林要要安静地倾听,她以为素叶会哭,但是没有。素叶的嗓音很轻柔,如这夜色般寂寥,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似的,眼神变得悠远,只是当她在提及母亲临终前的时候嗓音哽了下,很快她又轻抿了一口酒,然后嗓音又恢复了正常。

她的故事让林要要听了心疼,甚至润红了眼,可素叶始终轻轻笑着,她也始终没讲有关她和年柏彦的事,甚至连年柏彦这三个字都没有提及。

素叶不提,林要要也不问,跟她轻轻一碰杯,“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联众和大学那边我都请了长假,我想好好休息一下。”素叶轻轻晃动着杯中酒,有长发垂落,半遮了她的神情。

林要要见状拉过她的手,“那搬过来跟我住一阵子吧。”

“怎么,还真打算养我了?”素叶笑了。

林要要抿唇道,“你当初不是说过嘛,你要是失业了就来靠着我的。我的肩膀虽说单薄瘦弱,但让你这个小身板倚靠还是绰绰有余的。”

“好大的牺牲啊。”素叶心中感动,有时候有了朋友的一句话也就够了。“我可不去,给你和丁司承做电灯泡吗?”

“为了你我不陪他呗。”

“千万别。”素叶笑着靠在她身上,“我可不想看着你人老珠黄那天还嫁不出去。”

“咒我。”林要要轻捶了她一下。

素叶低低笑,许是有些醉了,没再接林要要的话,而是侧头看着台上有些入神。林要要不知她在瞅什么,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她起身,竟冲着台上走过去。

“喂……”林要要吓了一跳,闯入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素叶醉了要耍酒疯。

但很快,素叶接下来的行为令林要要放松了紧张的神经。

她低着头似乎在跟键盘手说什么,那键盘手听后点点头,她便坐在了歌手的位置上,拿过麦克风。林要要这才明白她是要唱歌。

素叶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时很轻柔,第一句落下后音符也跟着轻扬,她的声音算不上有多么专业,但寂寥婉转的声调却引了不少关注的目光,她唱的是一首中文歌,在这里坐着的大多数是老外,虽说听不懂但都忍不住朝台上观望。

林要要轻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喝着鸡尾酒,听着素叶在台上哼唱的每一字每一句,麦克风中的女声环绕在酒吧的每一个角落,沁着人心都凉。

台上的素叶闭着眼,有一束淡淡的光线打在她的发丝上,将她的素发染成了金色,她像是从天堂中降落的孩子,笼罩在光影之中,她身上的白裙也被衬得沾染了细碎的华彩。

她不知,台下最远的一个角落中始终坐着个男人,高大的身影陷于暗影之中,将他那张英俊略显憔悴的脸衬得忽明忽暗。他只点了一杯马天尼,却始终放在面前一动没动,酒中的冰块渐渐融化,承载酒液的杯身蒙上一层薄薄的冰雾。

他倚靠在椅背上,点了一支烟,烟雾如游丝般绕在了他的周身,当他看见素叶上台唱歌时,唇稍情不自禁泛起一丝宠溺,整个过程他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她静静闭着眼笼罩在光影之中的模样,看着她的长睫犹若蝴蝶纤薄的羽翼般微微颤抖。

直到素叶唱到了副歌部分,有些高亢,有些挣扎,像是上了岸的美人鱼脱离了大海时的苦楚——

我要快乐

我要能睡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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