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三月,朱元璋第四子朱棣就藩北平(今北京)。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昭示了皇家的威严。
夜幕之下,华灯初上。北平城里的百姓都走上了街,人潮涌动、争相观望。
大道上,众人马正围簇着一个青年肃然前行。那青年只端端正正的坐在马背上,目不斜视。他的两鬓似刀裁、双眉如墨染,英姿俊朗,令观望的百姓无不称赞、折服。
看上去,那青年虽只在弱冠之年,可他眉宇间自然流露出来的成熟与霸气,却彰显了龙驹凤雏的皇族气势。不怒自威!
他,那个众人瞩目的马上青年,便是燕王朱棣。今日,他意气风发,率领着自己的护卫、携带着自己的家眷,入主北平城。
自此,北平这个美好的地方,便在他戎马一生的岁月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这个凝结着他的爱恨纠葛的地方,也将成为他这一世,魂牵梦萦的所在。
此时此刻,在北平城近郊的一户农家院落里,一位年近而立的清秀男子,远离了城中的喧嚣,只一味垂首蹙眉,焦急的徘徊着。
忽闻“呱……”的一声啼哭,自茅屋里传出,宛若宁静夜空里划过的一道闪电。
闻听见哭声,那男子凌乱的步伐也随即停了下来。不知为何,他只觉的那哭声,仿佛给这静谧的夜平添了几分凄凉。
未及他平复心绪,便已见茅屋的帘子内探出了一个人头,是一个三、四十岁年纪的村妇。她鬓发蓬乱,额上挂着汗珠。她惊慌着向院中男子吞吐道:“生,生了……是个女孩儿。”
男子闻言,不由展颜而笑。初为人父的喜悦,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那村妇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却又不放心的回头向屋内望了几眼。她走到院中,走到男子跟前,长舒一口气道:“谢天谢地,总算是生下来了!”
男子缓过神色,不由感恩道:“江嫂,您受累了。”他一面说,双手一面在自己身上努力搜索着,他想找些值钱的东西,答谢她。无奈,他一贫如洗,搜遍了全身,却是一无所获。
既如此,他便只好摘下了那管别在腰间的长笛,硬塞到她手里。惭愧道:“江嫂,我卫家没有值钱的东西。您若不嫌弃,这笛子,您便拿回去,给江晨玩……”
那村妇闻言,赶忙打断他的话。推拒道:“不不不,卫先生你平日里已教我家江晨识了不少字了,却从未曾收过我们一文钱。今日,我能给你家搭上一把手,是应该的。先生当真是不必客气了。”
她说着,便将笛子塞回到他手里,转身便要走。走了几步,她又回身道:“先生快进屋去瞧瞧卫夫人吧,孩子虽生下来了,可她……”她不放心的又朝屋里看了看,道:“卫夫人本是大家闺秀,娇养惯了的,不比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村妇一般皮实。她哪里经得住那样的折腾?眼下,只怕她的身子,已虚得厉害了。我这便回家,把我家那只母鸡杀了,给卫夫人炖碗鸡汤喝,补补她的身子。”
“这如何使得!”那男子闻言,只觉又羞又愧。他困窘着,争辩道:“江嫂,您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已够不容易了。伊秋尚不足三个月……您万万不可再接济我们了。”
他说着,不由捶胸顿足道:“我卫鹏堂堂七尺男儿,却无力养家糊口,当真是惭愧。江嫂您若再接济我们,当真是羞煞我了。如今,我已为人父,日后若再不能撑起这个家,便当真是无颜苟活于世了。”
他这样说着,二人便又相互勉励、推让了一番。江嫂便提步回了自家,卫鹏亦掀起帘子进了茅屋。
茅屋很是简陋,屋内的陈设也极其简单。只一张床,一个方桌,两把椅子。土墙上挂着一顶斗笠、一件蓑衣,还有一幅字,上书:宁静致远。
在昏暗晃动的烛影里,卫鹏看见自己的妻女正安然躺在榻上。妻子面容憔悴,已昏睡了过去。刚出世的小女儿裹在襁褓里,正依偎着母亲,甜甜睡着,小脸儿粉嫩。
卫鹏静静坐到床榻上,含笑看着这对母女。他只觉的这个夜晚,是那样安宁、那样温馨。
直至江嫂端了一碗鸡汤过来,卫鹏才从甜蜜的凝视里抽神回来。
“卫夫人还未醒吗?”江嫂把鸡汤放到屋内的方桌上,回过身问道。
卫鹏低声应了一声。江嫂走到床榻旁,仔细打量着这对母女。只见,卫夫人脸色煞白,气息微弱。登时,一种不祥的预感便涌上她心头。她慌忙俯下身、伸出手,摸了摸卫夫人的手,她只觉一阵冰凉。她又慌忙掀开了被子,只见床褥上一片鲜红。
“卫夫人她……她血崩了!”江嫂惊呼道。
初为人父的笑容,便这样凝滞在卫鹏的脸上。看上去,是如此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