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离开之后,她用过的杯子上竟然留下一抹血迹。怕是忍得将掌心都掐破了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离然会不动声色地说一些他从来不屑说的技巧,不着痕迹地看着千翡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则在一旁端着杯子静静地候着。
曾经让他觉得无比有意思的尔虞我诈,渐渐得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会留出固定的时间来见千翡,只是每回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仿佛这是多大的恩赐一般。
千翡果然诚惶诚恐。愈加用心地将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一句话一个表情都不愿错过。
江离然明知这种举动并不明智,可他停不下来。
多难得还能有一个女子能分得自己的注意力,只可惜。这个女子已是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了。
千翡跟着江离然到底是会有损名声,江离然也就不知道为什么,见着她倔强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开始往后宅里收人。且都是些绝色芳华的美人儿。
江离然肯接受美人的贿赂,一时让江家的那些生意上的伙伴们喜出望外。接二连三地给他送人,却谁也不知道,这些美人,江离然只不过是收回去做做样子而已。
可他此番举动让他得了多情的名声。却仍旧对千翡不假以辞色,让千翡和江离然之间不实的传闻还未兴起便不攻自破
“大哥,你是打算一会儿在这望月楼谈生意”
许陆吸着气。挺难得的问了一句。
江离然抬头看了他一眼,无比镇定。
“不是小弟多事。只是这望月楼一会儿,会有晋西知名的戏班子表演,你看台子都搭好了,大哥不是最不耐咿咿呀呀的声音不如换个地方”
“无妨,我也待不了那么久,你去忙吧。”
许陆撇撇嘴,他也是好心,既然江离然不肯换地方,那只能同情一下一会儿要跟大哥谈生意的宋夫人了。
锣鼓奏乐,声音拖得婉转悠长。
台上的戏班已经开唱了一会儿,正用着特有的咿咿呀呀的腔调诉说着俗不可耐的故事。
江离然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香茶和茶果,很是惬意的模样。
在他身旁,夏千翡安静地坐着,眼睛盯着戏台上,看得目不转睛。
发现千翡喜欢听这些十分偶然,然而江离然注意到看戏时候的千翡,与平常又是不一样的神态。
那是寻常见不到的模样,投入,向往,前所未有的松懈。
于是江离然刻意选了望月楼,等着千翡来了以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非要先看全了戏再说正事儿。
戏台上演的故事在江离然看来太过庸俗,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情深似海的感情哪儿那么多专一深情的男子
发了迹,金榜题名,一跃龙门之后,还能记得从前窘迫时候的情义,这种事情果真只有在戏文里才会出现。
然而千翡却看得满心投入,眼里的光芒随着戏曲不断闪烁,仿佛上面说的是她的故事,历经苦难最后终得花好月圆
“宋夫人也喜欢看这个”
戏曲终了,江离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千翡难得地露出羞怯的笑容来,“不过是觉得有趣罢了。”
“我见宋夫人如此心醉,莫不是被戏文里的故事打动了”
“并非如此,我分得清虚实,只是这日子已经够苦得了,偶尔听一听戏,才会觉得其实还能期待得下去的。”
“”
千翡已经开始慢慢地敢在江离然的面前表现出更多的情绪来。
或许是因为江离然的态度虽然刻薄得厉害,却也从来没甩下她不管,这让她很是珍惜和感谢,也略微放松了戒心。
江离然是个凡事总喜欢做到极致的人,因此才会在晋西做到拔尖儿的地位。
只要他想要的东西,总也能达成心愿,除了夏千翡。
这个女子的坚韧和心性,时而露出的软弱和倔强让他在意,只是再怎么在意,他也已经晚了。
越是优秀骄傲的人,心底的执拗越是可怕,就算强压着当做看不见,其实也是存在的。
江离然开始做他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他从不用香,却想让千翡染上属于自己的味道。
他从不听戏,却习惯了出现在有新戏的地方,连那些咿咿呀呀也似乎顺耳了一些。
他从不愿让人踏入自己的领地,却允许千翡出现在他自己发现的地方,就好像那是他们两人的秘密一样。
他甚至从来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却总会因为千翡,产生令他恐惧的嫉妒和怒气。
凭什么宋文轩那种朝三暮四的烂人能让千翡心甘情愿吃这种苦凭什么他心安理得地用着千翡赚的银子,却让她连怀了身孕都不知道
越是关注千翡,江离然的情绪就越发不稳定。
他焦躁着想要寻一个出口让这种情绪发泄出去,却没想到,因此让千翡香消玉殒。
说出那些话的同时,江离然就后悔了。
狠狠地砸了一只杯子,他终是忍不住也去了甜桃胡同。
然而他只来得及看到千翡躺下去的身影,从她撞破的伤口里源源不断流出的鲜红液体仿佛也染红了自己的双眼
此后的数十年,江离然循规蹈矩地过着。
他变得更加麻木,更加不近人情,只因为他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他应得的。
只有在宋家消亡的时候,只有在害死千翡的女子以更凄惨的状态死去的时候,江离然才会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