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士贵这才回转身来,水烟抽得呼噜噜响,倪天路听在耳朵里,感觉如一只鸭嘴插过粪坑搅动的声音,一阵反胃,差点让他吐出来。
“停—。这才是识时务的俊杰呀,你看看这一身细皮嫩肉给打得血肉模糊,早这么说就不会挨这几鞭子,受这皮肉之苦。”朱士贵说着话将铜水烟交到左手,伸手拉扯沾着血迹的衬衣。“嗯,好,你说吧。你的同伴那里去了。”
“您别急,我一定将枪找回来,我跟同伴说了,如果不见我回客栈,就立即带枪离开桃叶县去临河镇躲藏三日,三日后如果不见有什么异常动静,仍回桃叶县,在城北码头船上会合。”
“去临河镇?去临河镇什么地方?”
“当时没有具体定地点,但是他三日后肯定会回桃叶县。”
朱士贵狐疑地看着倪天路,口叼水烟,喉咙里呜噜噜回响。倪天路听这声音又想起鸭嘴在粪坑里搅动的响声,再也无法忍受,“哇哇”呕吐。
“好,我就给你三天时间,我也不相信三天时间你在狱中能玩出花来,三天后如果找不回枪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朱士贵说完扬长而去,铮亮的皮靴踩着方砖地面格格脆响。
倪天路目送朱士贵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闭上眼睛,心想赢得时间得逞了,剩下的就看王豆腐和二哥在外面活动了,如果老天眷顾我,就可能渡过这场大难,上天有心灭我,那我只能在这里等死了。心里默默诅咒朱士贵早日暴病身亡,那样或许能躲过这一劫。
狱卒上前将倪天路解下来,重新带回牢房。
中午时分,黑鱼头醒了。他见倪天路满是伤痕躺在稻草堆上,摇动手铐脚镣肆意哈哈大笑。
“这世道真他妈过瘾,你不是警察局长的朋友吗?怎么也给抓进来挨鞭子了,我已为就我这种奸淫掳掠的恶人才是警察的死对头,想不到你也会和我一起坐牢,哈哈……”
倪天路也不答腔,仅是用冷眼旁观他,手伸进衣袋里攥紧陶片,防止他偷袭自己,同时也在想着如果被他打倒,用什么方法能将陶片插入他喉咙。黑鱼头笑一阵,骂一气,见倪天路一声不吭没再继续挑衅,抬头看着透气窗,眼里失却凶残,显得迷茫苍白。
倪天路顺着黑鱼头的目光望向窗外,天色灰暗如铅,看起来是阴天,正如他此时心境,沉重如一块巨石压在心头,想着王豆腐和二哥是不是想到救自己的办法了?
王豆腐并没有立即离开绸缎庄,他看到倪天路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离开,知道交易已经成功,他没有即时跟出去,眼睛仍紧盯警察局大门。之前之所以分两次交易,目的就是要避免惹人见财起意。正当他想着叫车回客栈时,看到原本停在不远处的两辆黄包车立即尾随倪天路而去,心里“格登”一响,不由愣了一下,他木呆呆看着尾随倪天路而去的两辆黄包车,其中一辆后箱尾部脱了巴掌大一块油漆,露出雪白的底色,异常刺眼。他记得这块脱漆是上次在迎仙楼外警察围剿黑鱼头时撞脱的,他当时站在窗口看到装扮成黄包车夫的警察弃车端枪冲杀时,无人把舵的车互相撞在一起。从天突降临头大祸如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他近乎窒息,略微清醒之后心里暗叫不好,要出大事。他顾不上回客栈,立即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对策去找倪天豪。
自分家后倪天豪带着妻儿搬到县城居住,他们在文士巷买了一套小四合院。这天吃完早饭,腋下夹一把油纸伞准备去几间店铺看看生意,突然见到王豆腐急匆匆闯进街门,看着他心急火燎的样子,想着肯定是家中出事了,心里便有几分不痛快。当听完王豆腐叙述是因为跟警察局长买枪出了事,不禁勃然大怒,手指王豆腐却半天骂不出半个字,等到觉得骂人已经解决不了问题时,干搓手在院子里团团乱转,嘴里开始不停唠叨:“这怎么办?这怎么办?出这样大的事。你们怎么能去招惹警察?阿!”倪天豪说话开头或结尾总喜欢带阿。“阿,那些是什么人?他们不是人,他们是狗,专咬小老百姓。阿!你们去跟他们买枪,你们是与虎谋皮,是送钱又送命知道吗?阿!三弟这回惹大祸了,这可怎么办呀?阿?”原本梳理得整整齐齐油光水滑的中分头一丝不乱,在他焦躁的转动跺脚中,有一缕搭在额头正中,显得有几分滑稽。
马小莲听到出了这样的事,从房内走来,一张脸立时拉长了,埋怨道:“出了事就来找我们,得罪了警察局我们在城里还怎么做生意。事先也不找我们商量,事情发生了才来,找我们想什么办法?你们眼里还有二少爷吗?阿!你跟着三少爷是怎么办事的?出这种事让我们能想出什么办法,我们一家老小还要在这里做生意,要活命,如今是得罪了警察局长,以后我们怎么在这里做生意,怎么过日子呀,你们自己闯的祸自己去解决好了,不要成天来烦我们,我和三少爷已经分家了。”马小莲语气激动,越说越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