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知道,方才那女子是何人吗?”卫彦道。
卫晗不语。知与不知,现在于他来说没有想不想,只有该不该。父皇这样问,看来这女子与那秘密有关。“似乎,和父皇的一位故人有关。”
卫彦叹一口气:“的确,的确是一位故人。而且,是一位已经亡故的故人。多年前,朕还是前陈朝的镇北将军。当时宦官当局,民不聊生。这些,你都知道。朕与镇南将军白起是世交,于是联手起兵,剿灭宦官,为要匡扶皇室。谁料皇室软弱不堪,竟听信宦官的挑拨离间,以朕和白起为造反之人,为求一己安稳,放纵宦官,任由他们屠戮朕和白起的人马。朕对皇室失望已极,想如此庸懦,怕是除灭宦官也扶不起来,所以想覆灭皇室,另辟朝代。”
“但白起娶了前朝的平阳公主,坚决不同意我的做法。朕知道白起的性子,他嘴上不说,但若是朕真与皇室决裂,他必然不念兄弟之义,对朕倒戈相向。所以。。。”卫彦陷入回忆,那最痛的一幕浮现眼前。
“父皇杀了白起?”卫晗道。意料之中。但想到父皇说与白家世代相交,此举多多少少有些情理之外。想到自己素来景仰的父皇也有这样残忍的一面,还是叫他心中忍不住有一丝感叹。
“也不完全是因为皇室的缘故。白家有个时代相传的秘密,他们守护着一方宝藏,叫‘长乐未央’,传说得到着富可敌国,可与天下抗。这秘密,白家世代嫡系相传,从不与外人知。白起年轻时与朕交好,所以朕知道。”
长乐未央。。。卫晗想起了那女子背后的图腾。
“那女子背后的图腾,就是长乐未央的藏宝图,不过,现在显露出来的,只是一部分。白起镇守西南,靠近南诏,他也纳了一名南诏女子为妾,甚是宠爱。方才那女子宇文博说似是南诏样貌,必是他与南诏的小妾所生的。”卫彦道。
“父皇,这秘密不是世代嫡系相传吗?”卫晗道。
“的确,可是白氏嫡出的,只有与平阳公主所生的一子,三岁时就夭亡了。”卫彦想起了那孩子,是自己亲眼看着刺刀刺入他小小的身躯。“他应是想到乱世之际,人的性命皆在旦夕之间,所以破例传给了庶出女儿。朕想派人暗杀白起的时候,他对朕也起了猜忌之心,正命人从藏宝之地搬运宝物。他本是对这秘密讳莫如深的,也从来不使用那宝藏。如此一来,必定是积蓄实力,要与朕破釜沉舟了。”卫彦的眼中闪出一丝精光。
“朕除灭白起之后,拿到了那藏宝之图,也找到了那宝藏,的确丰富。”卫彦眼前仿佛出现了那片金光闪闪。
从父皇的眼神里,卫晗能想象得到那片宝藏有多惊人。
“可是没想到,那片宝藏只是‘长乐未央’的九牛一毛,真正的‘长乐未央’不是某一个地方,而是分散在九州大地上,由成百上千个地点汇集起来。但朕已灭了白起满门,那真正的秘图是无从得知了。前陈国库空虚,朕建朝之时百废待兴,全靠那方宝藏支撑着。所以朕自开国以来,也一直在寻找白氏后人,或许有一两个逃走的。兴许上天垂顾,能得见长乐未央全貌,以兴旺我大梁。”
“而今天,真是皇天开眼,将白氏后人送到朕眼前,晗儿,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恩典吗?”卫彦说到此处,百感交集,眼睛里涌上了泪水。
卫晗心情复杂,只觉尘事无常,白云苍狗。他看待万事万物,总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但人毕竟并非草木,此刻对父皇的情感中,又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或许这才是检验真正孝顺的时刻吧。当身为人父最阴暗丑陋的一面暴露在子女面前时,还有几个人能泰然纳之,敬爱如故?
卫晗倒觉得,这与其说是时来运转,不如说是上天给予的赎罪机会。
赎罪。。。卫晗忽地想到了抚云道长说自己是替父还债的话。
还债。。。赎罪。。。
“晗儿,上天慈怜,知道朕已承受不了这么多,所以,在朕临死的时候,才把这‘长乐未央’送来,送到你手中。为父选你继位,终是没有选错。”卫彦怆然又欣慰道。
他永远忘不了白起的死状。并非是他杀了白起,他并没有想杀他,只想先将他囚禁起来,打问出长乐未央的秘密再做决断。但当人马破门而入时,只见白起已毙命,胸膛上长剑没入,只剩剑柄露在外面,沾着殷红的血,一滴滴染红了白袍。
那剑,是年少时一同舞剑,自己送与白起的。
一同学剑时师父就说,卫彦多一分果毅,而白起多一分缜密。
果真。好一个白起,好一个心思缜密。
让自己得到了一切,却从此也活在痛苦之中。
从此再忘不了那一幕。梦里总会惊坐而起,尤其是在雨打风吹的夜晚。
那狂风的呼叫,仿佛那夜白家人妇孺老幼的哀嚎。
在未央宫昭阳殿的上头盘旋萦绕,不肯散去。
“父皇的意思是,让儿臣替您寻找这方宝藏,并善待这名女子吗?”卫晗道。
卫彦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晗儿,你终是天真。寻找宝藏,和善待这名女子,是不能兼得的。”
卫晗道:“前尘恩怨已是旧事,她父亲是因我们卫家而死,难道还要她也不得安生吗?”
卫彦道:“你这样想当然是好,但是她未必如此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何况我们卫家,对他们白家不止是杀了一个白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