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静熙目光冷淡,漠然道:“那不过是一条废腿而已。”
沈容容过去做医生,最讨厌听病人说什么废了、没用了之类的话,有几次赶着脾气上来,曾直接一句“治不治?不治别浪费我时间。”顶回去。如今听了凤静熙的话,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没有一丝火气,只是一阵紧着一阵疼得厉害。她怔了半晌,难得软声软气道:“这腿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它本也不想变成现在这样子,我曾听我的老师告诉我,一个人的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是紧密相连、互相依靠、互相保护,如果如果发生意外或是病变,一定会有一个部分挺身而出迎接创伤来保护身体其他部分不受伤害,正是因为有这样一种舍己保护的心,才有勇气去承担被伤害的痛苦,所以,我们对身体上每个受伤或者患病的部分更要好好善待它。”
凤静熙闻言,目光微闪,沉默片刻,淡而微冷低语道:“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沈容容看他一眼:“我长这么大,就没煽情过,你能不能附和符和?”说着,她颇有些气馁地闷闷道:“你又不能动气,还爱跟我抬杠,最后都只能我自己生闷气,太没天理了。”
凤静熙闻言微扯了扯唇角,倒是没再反驳。
长平很快端了粥过来,沈容容喂他喝了半盅,又伺候他喝了药,见他眉宇间十分疲倦便让他再睡会儿,自己也不出去,就着窗边的罗汉床上盘了腿,让长平取了笔墨开始画图纸。这几日她曾问过陈林,好像这个世界就算高门大户也只用银霜炭取暖,从来没有火龙一说,但她看过《东昭地物志》,记得里面说皇都又有泉都之名,温泉、冷泉到处都是,静王府里便有好几眼,这几天就一直琢磨着想引泉水做个天然空调,夏天冷泉降温、冬天温泉地暖,如果怕冬天不够温度,还可以再增加火龙,那就成了简易的两档调节地暖了。她同陆翁堂有次见面的时候,略提过一次,没想到陆翁堂很感兴趣,只是当时都忧心凤静熙蛊毒发作的事情,就搁了下来,如今凤静熙只需好好静养,她便想着尽快把图纸画出来交给陆翁堂,如果能早日修成,至少冬天就不用烧火盆取暖,屋里少了烟气,对凤静熙的身体倒是大有好处的。
她专心画了好一会儿,无意中抬头,却发现凤静熙虽一直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似乎并没有睡着。沈容容楞了一下,搁笔走近凤静熙,果然见他一头冷汗。
她一靠近,凤静熙立刻睁开眼睛,看她一眼,轻声问:“怎么?”
沈容容卷起袖子就把手伸进被子里,将他从头到脚摸了一圈,按到左腿的时候,感觉手下的身子微微一挺,她抬眼看他,轻轻问:“左腿疼得厉害?”
凤静熙垂下眼,耳根微红,半晌方低声说了句“还好”。
沈容容翻他一眼,若真的还好,怎么会连觉都睡不安稳?但若动辄哭爹叫娘也就不是凤静熙了。她懒得费那个口舌,直接脱鞋,在床尾盘膝一坐,顺着他的左腿一点点揉捏起来。
凤静熙不太自在地动了动,立刻被沈容容在腿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他只得任她去,半晌,轻轻道:“你今日回二哥那一句有些鲁莽。他们对你失去记忆一事尚是将信将疑,又各有心思,尤其太子与二哥,一向心思缜密,你聪慧有余、经验不足,往后遇到他们,一应诸事还需多加小心。”
沈容容撇撇嘴:“输人不输阵,没听过么?”她咕哝着“打人不打脸,我见不惯亲兄弟还要揭短的,专挑人戳心窝的事找乐子,忒坏了。”
她从小是天之娇女,一路顺风顺水升学进全国知名学府读医科、毕业进重点医院,年纪轻轻做到外科主刀,虽知书达理,骨子里一直有一股傲气的,又是个天生的暴脾气,平时就好打抱不平。若非她这性子,也不至于在医患纠纷的时候替人挨了一刀穿越到这个世界。凤静乾那不怀好意的一句“照顾三弟不易”不知怎么就恰恰点了她的火气。
凤静熙淡淡道:“小不忍。”
沈容容立刻粗鲁地呛了一句:“乱大谋个屁哇。”
凤静熙立刻不说话了。
沉默中,沈容容的手已经滑到凤静熙的左脚,他左脚天生不足,比右脚略小,足骨变形、足趺高高弓起、足跟筋脉也早已萎缩,完全没有力道,因从不曾着地,足上皮肤苍白细嫩宛如婴儿的一般。因为血脉不畅,她揉了好一会儿仍暖不起来。她虽和凤静熙接触的时间不长,却也能隐约感觉到他周围风诡云异的复杂,想着他这样的身子,处于杀人不见血的宫室之内,手足兄弟没一个省心的善茬,定然过得十分艰难。沈容容心里涩得难受,半晌,低声道:“嘿,我又惹你生气啦,对吧?”
凤静熙静静道:“没有。”
沈容容闻言,挑眉仔细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凤静熙垂下眼睫,她笑笑,忽而变得一本正经,慢吞吞道:“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同我说话竟然算多的。”
凤静熙怔了下,淡淡道:“你若不愿听,我不说便是。”
沈容容忙道:“我听,我听。”说罢,顿了一下,忽又“嚯”了一声,点点头道:“你果然是皇子贵胄,脾气大、架子也很大。”
凤静熙平板道:“何以见得。”
“以眼见得。”
凤静熙不说话。
沈容容道:“你刚刚在前厅,连着同太子统共只说了八句话,大部分没超过5个字,跟我说话时用的字最多。”
凤静熙侧头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