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昭静王府
凤静熙只用了半碗粥便让常德将晚膳撤下去。
常德看着他,眼中流露出心痛,他红着眼眶,小声劝道,“殿下,您从昨晚到现在只用了这么点……”
凤静熙倦倦地摆手,低声道,“撤下去吧。”
常德还想说什么,只是看着凤静熙冷漠的神色,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他对着房间外挥挥手,带着进来的两个小太监默默将桌子收拾干净。
不许常德跟着,凤静熙独自一人推了轮椅离开房间,慢慢行到湖心的小亭。夏夜静谧,因为白日下了雨,夜晚就显得凉爽起来。幽幽静静的湖边像镜子,映着月光,蛙鸣阵阵,偶尔一阵风吹过来,夹着淡淡昙花的幽香似有若无。
凤静熙安安静静地坐着,仿佛在看湖面,又仿佛神思早已去了不知道哪里的地方。
慕容黄芪悄无声息地进了三苦阁,就看到凤静熙的轮椅独自停在湖心的亭中,常德远远地立着,望着凤静熙的方向,背影显得格外忧虑不安,却不敢靠近。
慕容黄芪无声上前,轻轻拍拍常德的肩。常德回过头见是他,立刻露出一副见到救兵的表情。
慕容黄芪对他点点头,举步朝着凤静熙走过去。
常德看着慕容黄芪的背影,只能在原地焦虑地枯等。
慕容黄芪轻轻地靠近凤静熙的身后,低声道:“殿下,夜深了,回去吧。”
凤静熙垂着眼睫一动不动,笼在月光下,像一座玉雕的塑像。就在慕容黄芪以为他不可能回答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嗓音低低哑哑地问慕容黄芪:“那天她说了什么?”
慕容黄芪心中一阵难受,涩声道:“殿下……”
凤静熙轻声道:“你再告诉我一次,我怕我忘了。”
慕容黄芪心如刀绞,仍咬着牙低声开口:“王妃说,殿□子素来不好,不能不好好吃饭,您头天晚上吃得少,她今天要早点回来,给您做几个小菜……”
凤静熙低下头,淡淡地勾起唇角,那样俊秀温柔的浅弧,却令人看了心碎。
慕容黄芪再说不下去,涩涩地道:“殿下,回去吧,许是明日便有消息了。”
凤静熙淡淡道:“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再呆呆。”
慕容黄芪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觉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自沈容容被掳走至今,已经快要半个月,消息在西北边境断了,如果没有意外,如今沈荣荣定然已被带入北陵境内。
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的是,北陵的探子传来消息,不知道北陵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北陵这一场瘟疫,是沈容容故意送来,她仗着自己手中握有防疫的痘方,将一批染了天花的病人送入北陵境内,散乱地送到不同部落。
慕容黄芪干干道:“殿下,王妃天生冰雪聪明又福大命大……”
慕容黄芪后面的话被凤静熙淡淡的摆手硬生生止住。
他淡淡道:“慕容先生忙了一天,也该累了。”嗓音低凉、没有起伏,像冰冷的珠玉落在清冷的冰面。
这已是□的逐客。慕容黄芪迟疑了半晌,终究也只能无奈地退了开。
他回到常德身边,在常德充满希望的眼神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常德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失望。
慕容黄芪低声道:“你好好伺候吧,有事就到厢房叫我。”沈容容失踪后,为了方便凤静熙发病,他搬进了三苦阁的厢房暂居。
湖心亭又只剩下凤静熙一人。
他静静看着湖面,等周围终于又恢复平静,只剩下他一人,凤静熙慢慢抓紧轮椅扶手,指下只有硬木冰冷的触感。
那些都不是她做的!散布天花到北陵的人是他!
凤静熙闭上眼睛。
他的妻子因为他的缘故被掠至千里之外,他却像个废人被囚于这轮椅的方寸之间,寸步难行。
凤静熙自轮椅后抽出拐杖,支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刚一起身,一阵昏黑的眩晕让他立刻跌回轮椅中。凤静熙默默等着眼前的黑雾散去,他咬着牙重新慢慢站起来,等他支着拐杖终于摇摇晃晃站起身,却已经大汗淋漓,再没有力气迈出脚步。
他想起不久前,沈容容用柔软而坚定的手扶着他重新站起来走路。
那一次,他只走了七步,便累得再也迈不开步子。
沈容容却得意洋洋地夸奖他很久,她并没有夸他走七步的不易,而夸他个子比她高出一头多,她反复在他颈下肩膀的位置比划半天,嘀嘀咕咕:“这才叫身高黄金搭配……”然后咭咭地笑个不停。
沈容容特别爱笑。
只是如今,这些事情仿佛已经过去很远,远得他再也抓不到、回不去一般。
他低头看着秋风里衣袍遮不住的瘦弱双腿,即便只是站着,他的右脚也不能完整地落在地面,凹曲的脚踵塌陷萎缩完全不能落地,只能靠着半个僵硬的脚掌勉力支撑,他的左脚自幼萎废,终年无力悬空,秋风阵阵,卷在衣摆里随风飘荡、虚瘦若无,凤静熙慢慢闭上眼睛,心如刀绞,他不是像个废人,他本就是一个废人。
喉间腥甜翻涌,凤静熙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
沈容容在城中呆了一个月,一开始她试过逃跑,在把种牛痘的方子和照顾病患的法子告诉呼延文之后,她确实思考过如何逃脱的问题。只是她虽然身上有些功夫,在这种情况下想要逃走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然后,她忙得没有时间去想逃跑的事情。
不是她不愿意回到凤静熙的身边,而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