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黄芪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离开书房。
沈容容一把掀了桌子,文房四宝散碎一地,翻倒的墨汁染在写了一半的方子上,字迹迅速被晕成一团黑瞎。
沈容容站在狼藉中喘气,身体里,理智与情感激烈交战。
她知道,其实这样不好。她是穿来的,凤静熙知道这个秘密。她聪明的话,应该小心小意伺候得凤静熙舒舒坦坦,她才有好日子过。
她知道,慕容黄芪说得没错,凤静熙高高在上,却为了她,不远千里,拖着沉疴重重的残弱躯体,亲自来北陵,来到这个视他为妖孽、恶鬼,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抽他筋骨、吸他血髓、将他千刀万剐仍不能后快的国家,只是为了换她平安。
她知道,凤静熙的脾气已经极好,就算她是现代人,没有亲身经历过封建社会,但她学过历史,知道古代的女人是什么地位,知道古代的皇族是什么地位。
她知道,凤静熙对她的容忍,连一般的古代男人都做不到。
可她也忘不了,他满手都是人命,忘不了她就像他股掌上的木偶
理智上,她跟自己说,差不多就行了,这是古代,想活着,就得遵守游戏规则;情感上……情感上她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恨?怨?委屈?火冒三丈?
她知道自己想法走偏激,她还想起以前看的一部电视剧里一句经典的话,贱人就是矫情。
沈容容多恨自己知道得这样多……
她足足在书房关了一个下午,出了书房,看见慕容黄芪在外面等着她。
沈容容开门见山道:“我过不去这个坎儿,我知道这么僵着对我没好处,可现在就让我跟他伏低做小装三孙子,我真做不到!我还需要点时间。”
慕容黄芪看着她半晌,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只是道:“殿下刚才又发作了一次……”他顿了一下,敏锐地捕捉到沈容容眼底一瞬而逝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叹口气,他徐徐续道:“他让我看着点你,让我别逼你。”
沈容容咽下喉头一股说不上酸甜苦辣的气,僵硬地点点头。
日子还是这样僵持着过。
沈容容知道凤静熙在等她,可她就是过不去。
凭什么……凭什么!
看着凤静熙每每沉默的样子,看着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更加总是低垂着回避她的眼睛。
她跟他若无其事,他也跟她若无其事。
她跟他云淡风轻,他也跟她云淡风轻。
他是还想等她先服软低头吗?
靠之……靠之靠之靠之靠之靠之靠他妈之!
有时候沈容容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妈的豁出去算了,跟丫决裂!不受着窝囊气了,打不了鱼死网破,真砍了她,没准她还穿回去了呢!这糟改日子,没尊严、没地位、畜生不如、猪狗不如、qín_shòu不如……
可日子还是过下去了,一天天流水一样。
沈容容与凤静熙做到真正的相敬如宾。
他……一直什么都没说,一直都没。
沈容容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堵在肝里的邪火淡了,被拧成麻花一样憋着疼的心脏也越来越松。
挂心到堵心到无心,她想,她修炼到新的境界了。
就这么着吧,怎么忘了呢,上辈子的自己不就是这样的?
高兴一天是一天呗。
沈容容想开了,看得就淡了。每天高高兴兴过日子。
如今,任谁的话,她都真心当耳边风了,连慕容黄芪跟她发脾气,她都能嬉皮笑脸地插科打诨。
后来,凤静毓实在忍不住,私下道医馆去找了她。
凤静毓大约是这几个皇族兄弟中,最笨嘴拙舌的一个。他只能苦口婆心反复劝了她服软再放狠话威胁她服软。
虽然口角不利落,凤静毓脑子却不慢。他走了不几天,沈容容在医馆居然见到了惠康君主凤鸾歌。
凤鸾歌依旧高傲,看着她的眼里,带着淡淡的看不上,还有淡淡的困惑。
她直截了当地跟她说:“你是三哥哥的妃子,就是为他死了,也是你的本分。如今,三哥哥为了救你,担了多大的风险、在皇上那里和朝臣那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他又受了多少的苦,你该自足了。”她淡淡看她一眼:“人心不足蛇吞象,沈容容,好自为之。”
沈容容送走凤鸾歌,哭笑不得,原来她还得对凤静熙感恩戴德了。
转眼已经重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