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葶说到这儿,眼眸深处有一抹像是叹息一般的幽光:“我也是后来慢慢想明白的,人啊,很多时候,太怕寂寞。”
“您呢?寂寞么?”楚铮看了后视镜一眼。
骆葶注意到他的举动,笑道:“哪里敢想寂寞不寂寞,出任务,就是搏生死,谁知道一场任务下来,自己是人是鬼?哪里还敢矫情?只想着步步为谋了……人啊,心里装着的事儿太多,就是想寂寞都寂寞不下来,你争我夺,打架斗得不亦乐乎呢!”
“您看起来很享受这样的生活。”楚铮又看向后视镜,像是想确认他生母是否在说真心话一般。
这举动在骆葶看来,难免有点儿小孩子气。
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她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渐渐的,眼中的湿润开始变得凝重,连带着,胸口的滞涩也跟着加重。
直到,第一滴泪珠儿滚落,她眼中的酸和涩,连带着胸口的憋闷一起,想要倾盆而出。
双肩隐隐的颤抖着,她双手捂住眼眸,唇齿紧紧地啮合着,仿佛这样,就能让所有的情绪全数恢复平常一般。
只可惜,哪怕她的唇已经磨破了,泪珠还是不可阻挡的连珠成串了。
“对不起。”
车一直静静的开着,自从骆葶轻笑的时候,楚铮便不再说话,他似乎感受到他生母心中的那份难过和悲伤。
车内,安静地,只能听到骆葶强忍着的抽噎声。
直到很久后,她长长的一声叹息传来。
“对不起”,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深深的愧疚和怜惜。
“不用说对不起。”楚铮沉默半晌,直到骆葶都认为他不想说话的时候,才低声回了这么一句。
哪里用说对不起呢,他也是从事这类事情的人,他是军人,何尝没有经历过他生母这般的抉择。
只是他还算幸运,所有抉择都在遇到韩子禾之前,而以后,他应该也不会再遇到了。
“这次之后,你还是调职吧。”骆葶整理好了情绪之后,这般说道。
楚铮这回没有停顿,很连贯的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就好。”骆葶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灿烂了起来,“以后,你一定要多关心妻子儿女……你这二十来年,全心全意扑在部队上,做的够多了。”
够多了,他们母子做的都已经够多了。
“您不回去么?”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生母的选择,楚铮的心,依旧止不住的酸涩。
“回去?”骆葶听到这两个字儿后,有片刻的失神。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正常了。
“回去做什么呢?”骆葶摇摇头,笑道,“我已经适应了这种忙碌,和扮演,回去之后,让我像个退休老人一样,我恐怕不能适应那种清闲。”
“含饴弄孙,怎么能叫清闲?”楚铮不能赞同,潜意识里,他还是想努力一把,若是能把他生母说动,他,愿意孝顺她后半辈子。
“含饴弄孙么?天伦之乐啊!”骆葶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是叹息。
楚铮也看明白她的态度了,不免有些失望。
骆葶好像感受到了他这种失望,不由笑起来:“你不要难过,我恐怕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大概要‘从一而终’了。”
从一而终,这是玩笑话,也是她的真心话。
她大概想的,就是将任务进行到底了。
“您总有干不动的时候。”楚铮的声音很平淡,但是,话里的肯定,却是让人听得心中一疼。
您也总有干不动的时候,此时不抽身,那么等干不动了,怎么抽身?←这是楚铮没有说出来的心里话。
他知道,他生母一定会听懂的。
果然,骆葶是听懂了,只是,她回避了。
她心里很清楚,以她现在陷进去的深度,想要抽身恐怕是很难了,主要是,她现在必须要赌一把,若是胜了,她就能顺利打进这二三十年一直没有打进去的内部;若是输了,大不了,就是重又一番轮回,没什么好怕的!
她已经知道自己儿女都生活的很好,孙子孙女儿们也都挺有出息的……孩子们安好,没有一个是坏人,这,就足够了。
“我到底是欠你们了!”欠你们许多许多,此生此世都难以还清了。
骆葶垂眸苦笑,楚铮听得心中滋味难言。
他不甘心的说:“‘还不清’和‘不想还’,是两个概念,一个是有心无力但到底还会努力一把,另外一个却是干脆的放弃……妈妈,您是想彻底放弃我们兄妹几人么?”
楚铮,到底还是喊出“妈妈”这个伟大的称呼来了。
骆葶,在他脱口而出的一声“妈妈”中,泪若雨下。
“对不起,我的孩子!”她哽咽着摇摇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楚铮喃喃地品味着这个他生母接二连三送给他的三个字,脸上依旧表情全无,但是眼底的水光,却是似哭似笑,让人看了,心中一阵酸涩。
“多少个‘对不起’,也比不上亲生父母朝夕相伴。”楚铮轻轻的吐出这么句话后,便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儿了。
他很清楚,他就算说的再多再煽情,在他这位在敌人的枪口下活得风生水起的生母面前,也无济于事。
她的心,是柔软的,一腔怜爱都留给了他们这些子女;可是,她的心,也是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