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芝容冷着脸,没有说话,直直走入禅室之内,木瑾有些抱歉地看看明空大师,知道自家小姐与明空大师有紧要的话要说,便退到门外候着。而那个沙弥也识趣地退了下去。
明空亲自给顾芝容斟了一杯茶,笑眯眯地看着顾芝容:“小容,怎么了,火气怎么这么大,难道要把我这悬济寺给拆了?”
顾芝容不理他,拿出那本《医辞》,扔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冷冷道:“一本书,一条人命,我们两清了。”
明空的目光黯了一下:“小容,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我只不过仅仅是想让你替我到皇宫跑一趟,借一本书而已。”
顾芝容定定地看着他:“你这个老和尚,事到如今,还瞒着我,有意思吗?”
明空紧紧锁着眉头,看了顾芝容好一会,似是确定了什么,叹口气道:“你什么都知道了?”
顾芝容不甘示弱点头道:“对,我什么都知道了,包括这本书的秘密。”
她一把拿过那本书,随便翻到一页,指住上面的字对明空道:“这是青霉素的制法,还有……”她再翻,又指住一处道,“这是什么,注射器,麻醉剂,缝合线,还有手术刀等等,全齐了。你要这些做什么,推广它?不至于吧,现在的人还不能接受手术这个字眼。何况你明空大师名满天下,即便是不推广这些,你也一样名震海内外,如果你说你仅仅是想出名的话,我都要怀疑这样的解释站不站得住脚。”
明空微闭了双眼,长叹一声:“我本来就没打算瞒你,只是时机未到,没有告诉你罢了。”
“时机?什么是时机?”顾芝容紧紧盯住明空道,“师父,你救了我。又替我保守了秘密,再者,还教了我医术,在这个时空。我一直把你当作亲人。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谋逆,那是多大的罪!怎么就不能安安生生地过完下半辈子呢?为什么就不能安安稳稳地享受晚年之乐呢?”
明空看着一脸愤怒激扬的顾芝容,心里面却感到一阵欣慰。他没有看错这个丫头。也不枉他费尽心血,把一生的医术悉数教于她。
“可是人这一生,相知之交,救命之恩,终归是要报答别人的。”明空缓声道,“小容,有些事情,师父不能说,但是师父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要让师父为难。”
“你是指越王吗?”顾芝容的目光愈发清澈。很多事情一旦联系起来,就什么都清楚了,“多年前,你在越地遭逢意外,濒临死亡,是越王救的你,是这样的吧?但是师父……”
顾芝容诚挚地望着他:“师父,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明知是错的,还要选择这一种。其实,劝越王悬崖勒马也不失为一种报恩的方法。”
“悬崖勒马?”明空的目光变得深遂起来,“小容,你可知何谓正统吗?当年三国时期。众人拥护刘皇叔,天下归心,诸葛亮也答应为其出山,就是因为他是皇室正道,名正言顺。可是现在的皇太后算什么,当年不过是一价贵妃而已!越王的母亲才是正经八百的皇后!”
顾芝容微微摇头。表示不赞同:“师父,当年的贵妃后来不是也被封为皇后了吗?这先皇后,死者已矣,难不成你要让那已化成骨灰的先皇后统领后宫不成?这也太诡异了吧?”
明空道:“但是先皇后曾诞下越王,这越王才是东宫太子,理应继承皇位!这才是皇室正统!”
顾芝容有些气结地看着执拗的明空大师:“师父,你真的要这样执迷不悟吗?佛家不是戒执念的吗?师父,你的执念太深了。”
明空道:“小容,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顾芝容坚决道:“别的方面我无所谓,但是这事关系重大。师父你要知道,此事是祸端,越王若是恢复如常,必会立誓报复。到时候战事一起,百姓必将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师父你一介高僧,怎么连这个也想不到呢?”
明空淡淡道:“朝代更替,生灵涂炭,是必经过程。”
顾芝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明空:“师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一朝功成万骨枯,一旦战事起,老百姓会迫不得已的背井离乡,国不成国,家不成家,难道你真的决意如此吗?”
明空点点头:“对。”
顾芝容看了他半晌,忽地抓起桌上的那本《医辞》:“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话音一落,她已快步走向屋子的一角,将书扔进火盆里。
此时天气转凉,山上的气候更甚,隐约有了初冬的感觉。贴心的沙弥们在明空的禅室里早早燃起火盆,以驱这深山之寒。那本书保存的日子久了,页面枯黄且有破损,经火一熏烤,马上着了起来,倾刻间愈烧愈旺,最后成了一堆灰烬。
明空眼睛都大了:“你烧了那本书?”他站的位置太远了些,想把书抢救出来都已来不及。
“烧得好,永绝后患。”顾芝容轻松道,“采青因此书而死,我提前拿这书给她祭奠,她泉下有知,也会很开心的。”
明空呆呆地看着火盆里面的那堆灰烬,山风透过半开的窗子吹了起来,掀起那堆灰烬,晃晃悠悠飘散在半空,似黑色蝴蝶的翅膀。
“可惜了一本好书啊。”明空并没有顾芝容预期的狂怒,只是轻轻喟叹一声,目光落在面前那些随风满禅室飘飞的“黑色蝴蝶”上。
顾芝容心想,我都把书烧了,除非你是神仙,不然的话,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