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阿拉伯河静静流淌而去,河边随着微风轻柔起伏的白花花芦苇丛中,几只小鸟跳跃着寻找食物。 空中传来隆隆轰鸣声,正在觅食的小鸟听到沉闷的发动机转动声,惊叫着扑哧一下展开翅膀朝四周乱飞,一股气流自上压了下来,芦苇丛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海洋。
瓦蓝的天空下,两架草绿色双翼飞机沿着阿拉伯河上空缓缓朝西北哈马尔湖方向飞去,飞机飞的并不高,几乎是贴着河面飞行,螺旋桨掀起的气流在水面上犁出道道波澜,朝两岸涌去,阳光下微波荡漾泛着点点银光的河面上留下两架飞机倒影。
程明海仰面躺在芦苇丛中,右手枕着头,左手拿着一截掐断的芦苇杆咬在嘴唇里,盯着天空发呆。炎炎烈日灼烤在身上,惊鸟在他身边乍起,气浪压下来的芦苇拂过他的脸面,两架飞机从他头顶掠过,这些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程明海闭上眼,他感觉自己融入了大地,与身下泥土合为了一体。什么也用不着看,什么也用不着想,可世界就在他脑海中,所有的一切他都明白。
自从参军后这种感觉就从来不曾有过了,现在自己在远征军中成了无所事事的外人,刚被解除职务时,战场情况千变万化,在总部小屋里,可以从经常到小屋来的崔参谋那边得到前线战事发展如何,作为军人,程明海不能不关心,常常一个人静坐在小屋里,幻想着自己是千军万马统帅,将前线的战事在脑海里复盘。克泰齐丰战役出人意料的失利后,战役失败的中国远征军需要稳定军心,积蓄力量,而胜利者土耳其军队也因为所取得的胜利不过是惨胜,两个集团军在战役中折损过半,武器弹药消耗过大,也不得不放弃胜利给他们造成的机会,停下来补充实力,两军彼此静静监视着对方,期候实力的恢复,这段时间前线一时陷入死寂中,解除了监管的程明海原本可以分配新的职务,可战事不利,远征军自上而下到处都在追究责任,连高上将都有众多谣言,其他人更没有什么心思再考虑是否应该安排他这个小小的少校什么事情做,百无聊赖的程明海连战事也用不着考虑了,倒有机会一个人好好静一静。这几天程明海很喜欢天还未亮就一个人扛着根鱼竿到阿拉伯河来钓鱼。和姜子牙不同,姜子牙是想钓胸怀大志的周文王,所以他的鱼钩是直的,只能钓人不能钓鱼。而程明海只是想钓两尾鱼消磨一下时间,他用缝衣针改造的鱼钩自然是弯的,想要钓到周文王这样的伯乐是用不着指望了,可钓到几尾河鱼却是可以的,可以让程明海改善一下伙食,顺便也能磨练一下他略显火暴的脾气。
今天程明海运气不怎么样,从早上四点半到太阳都过了头顶,他还一条鱼也没有钓上来。有些沮丧的程明海将鱼竿丢在了河边,鱼也不钓了,跑到一旁晒起了太阳。渺渺中,遥远的地方好象有人在呼唤着谁,程明海被呼唤声从奇妙的幻境中拉回了现实,眼虽然还合着,耳朵却聚集到声音来的方向。“程少校……程少校!”声音是从不远处丢弃鱼竿的地方传来的,听声音是崔参谋。
“我在这里,什么事?”程明海整开了眼,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站在河边的正是远征军崔参谋,他正四处张望着,程明海突然从身边窜了出来,倒把他吓了一跳。“哎呀,我说少校,您怎么不钓鱼躲在这儿干嘛。看着鱼竿在,人却没了,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今天运气不好,到现在还一条鱼也没钓着,没什么事还不如晒晒太阳。”程明海笑呵呵弯下腰拍了拍粘在衣服上的尘土、草屑。“怎么,是不是想着到我这里来打牙祭?”
崔国宝摆了摆手,上下打量一下程明海道:“还打什么牙祭?快点收拾一下,上将要见你!”
程明海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抬起头疑惑地问道:“上将?……哪个上将?”
“什么哪个上将,这里有几个上将?自然是远征军总司令高上将了!快点,别让上将久等。”
“啊?”程明海一听几乎跳了起来,慌忙用力拍打了几下衣服,脸上惊讶的表情证明他原本想用钓鱼来培养耐心,算是白费功夫了。“快走吧,你!”崔国宝不由分说拉起程明海朝总部方向跑。“哎……等等,慢点,别跑那么快嘛。崔参谋,高上将干嘛找我?是不是让我重新回战车营?”
“快走快走。”说是走,实际上是一溜小跑。“什么重回战车营?战车营现在高少校干得好好的,怎么说也论不到你再回去了。不过对你而言,决不会是坏事就是了。”
崔参谋不提高少校还好,一提,程明海就不由得从心底里窜起一团火。“高德申?还干得好好的,他不是在库特——艾马赖战斗中将战车营家底都给丢光了?要是差一点不知是什么样?!”
战车营等于是程明海一手拉扯起来的,在部队装备战车前,他就和战士们摸爬滚打在一起了。装备了战车,程明海又和营里的弟兄们不管是严冬还是酷暑整天泡在训练场上,营里面班长以上他全能叫出名字,很多战士的姓名他也知道。可这个战车营在乌姆卡斯尔登陆半年后,在克泰齐丰解围战中,十二辆战车被击毁十一辆,参加战斗的战车兵百分之八十战死沙场,倒是高德申少校乘坐的战车一点事情没有,他也连块油皮都没蹭掉。一听到战车营损失那冰冷冷的数字,程明海就心如刀割,对指挥战斗的高德申不由得怨气冲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