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上一次的是,那时,他至少在门口看到了牟阳的车在,知道乔希应该安然无事地在里边,纵然一夜未眠,却觉心里一松,浑身困倦都不觉什么,等着的功夫,还有兴致看看乡下夜晚的星空,然后等着日头冉冉升起。
这回,他却是浑身痛楚,心里更是煎熬,他不知道一会儿见到的乔希,会以一种什么样的面目对待他,他也不知道,那个照片里的男孩儿,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存在。
可他真的不是兴师问罪来的,无法为自己深夜造访找到个合适的理由,便唯有强忍着煎熬等待。
夜似乎是冗长而无边的,纪晚泽觉得身上各处的疼,已经到了麻木的地步,只心口却无时不刻如有针刺。终于,伴着几声鸡鸣,院子里似乎又有了动静。
他连忙下车,从镜子里瞥见自己狼狈的模样,仓促间想好准备用不小心跌倒的借口开掩盖,便站在门口侧耳倾听院内的动静,有悉索的脚步,伴着舅母同外婆说话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他深吸了口气,终于敲响了大门。
舅母的声音异常诧异地传来,“谁啊?这一大清早的。”
“舅母,我是纪晚泽。”他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而又礼貌。
舅母却还是吃了一惊,他听见她小声嘀咕着,“姑爷这是什么毛病?怎么就喜欢这么七早八早地串门?”
随着脚步声,乔希的声音也隔着门板传来,“舅母,晚泽来了么?我刚才听到晚泽的声音。”
“是啊。”舅母说着,门在他眼前应声而开。
舅母的笑脸和乔希诧异的表情,都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瞬间变色。
“姑爷这是怎么了?撞车了?“舅母惊恐道,纪晚泽看见乔希的脸霎时失去了血色,只簌簌望着他,一手支住门框,几乎要站立不住。
他下意识便要去扶她,手还没挨到乔希的手臂,她却已经颤抖着抬起手,摸上他的脸颊,顺着肩膀一点点惊惧地摸下去,嘴里磕巴着地说道:“你……伤、伤到哪了?”
“我没事……”纪晚泽看见乔希这样的神色,不知怎么,心里先是一紧,骤尔却又一热,她还是这样地关心他的,不是么?
舅母看着半个前脸几乎撞烂的车头,目光有些骇然,但见纪晚泽虽是鼻青脸肿,但却似乎并无大碍的样子,终是松了口气,“万幸万幸,人没事就好,那什么,小希,快扶姑爷进去,别在门口站着了。”
乔希去搀纪晚泽,自己却抖得筛糠一般,最后还是纪晚泽扶住了她,几个人才进了院,他摩挲着她扶在她臂弯的手背,一遍遍轻声安抚着说他没事,她却仍是抖的不成样子。
舅母便在一边叹息,“你岳母当年就是出车祸没的,这孩子打那时起,路上看见撞车的,都能吓晕了,姑爷你这样一来,别说是她,我都要吓得半死。”
纪晚泽没想到自己这副鼻青脸肿的样子,和被剐蹭过的狼狈的车,会让乔希有了这样的错觉,心里一时有些懊恼,还想再说点什么,正到了乔希屋门口,一抬头,看见个文质彬彬的男孩,正站立在屋门一边,一脸关切的表情看着他们。
纪晚泽一下子意识到,这就是照片里的男孩儿,也就是杜乐淘说的,乔希的那个同事,只是,他怎么竟然住到了这里,难道他们真的……
“小辛,快给咱家姑爷看看吧,你瞧这眼睛肿的,哎呦,还有这嘴角,看着都不像是撞的了,跟被谁打了似的……”舅母有口无心地说道,却让纪晚泽一窘,事实本就有点儿难以说出口,此时更没法说,他这副尊荣,的确就是被打的……
辛鹏淡淡点头一笑,“舅母,您拿点儿紫药水和纱布来,要是有冰块也要一些。”
纪晚泽皱眉看着辛鹏,所有的人,这儿时候却都忘了介绍辛鹏是谁,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纪晚泽斟酌着,自己该不该开口询问时,辛鹏却是率先对他伸出了手,“纪先生,您好,我是辛鹏,乔老师的同事,恰巧到了这边办事,没地方住,就只好叨扰乔老师了。”
这样友好又礼貌地开口,让纪晚泽也不好说别的,只得同样点头微笑着道了声,“你好。”
到了屋里坐下,乔希仍是脸色苍白地回不过神,眼睛只紧盯着辛鹏为纪晚泽处理伤口,辛鹏下手并不轻,纪晚泽却忍着不愿喊疼,只死死地抿了唇。
辛鹏大约是为了岔开些纪晚泽的注意力,便随口与纪晚泽闲聊,“纪先生是头磕到前挡玻璃了么,现在有没有感觉到头晕?”
纪晚泽摇了摇头,便又听辛鹏问,“那跟您发生事故的另一方呢?伤情严重么?”
原是神情惊惧到几乎有些呆滞的乔希,听了这话,却是整个人忽然一凛,捉了纪晚泽的手臂紧张地问道:“你撞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