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王庚把没有封口的信交给刘泽之。
刘泽之当着王庚的面,拿出信纸,果然,倪新在信中与妻子作别。
看罢,刘泽之收好原件,命王庚找一张同样的信纸,用同一支笔,刘泽之伪造了一份信件,装入原来的信封,反过来在信封的另外一面,用自己的字体写了一个地址,对王庚说道:“我给你一个地址,你把这封信交给范大可,命他交给鹤子。”
对刘泽之的命令,王庚从来都是无条件的执行,点头答道:“是,我这就去办。”
十一点半,刘泽之回到上海分局,径直来见毛人凤,徐逸轩恰好在汇报工作。
刘泽之说道:“毛先生,我有事想和你谈。”
徐逸轩问道:“你去哪里了?毛先生命人找了你两次了。”
毛人凤摆手道:“逸轩,先这样吧,戴老板明天来上海,后天下午三点回重庆,周成斌什么时候到上海?”
“是,周成斌回电说他连夜启程,明天上午七点就到。”
“你去忙吧——泽之,什么事?说吧。”
“毛先生,属下想求您赏卑职一个面子:饶倪新一命。”
毛人凤吃了一惊,问道:“这么说你是去见倪新了?”
“是的。”
“是他求你的?”
“不是,他自知必死,是卑职起了不忍之心。”
毛人凤看着刘泽之,语气森然的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要求很过分?”
“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提出来?”
“属下已经说过了:我起了不忍之心。毛先生,属下和倪新相处四年,他并非十恶不赦,只是走错了路……”
毛人凤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并非十恶不赦?这话,你应该到郭烜的坟前去说!到张弛的坟前去说!”
“……郭烜等人是军人,他们是为国而死的,那个时候的倪新,是敌人,现在战争已经结束……如果毛先生您能高抬贵手,属下……属下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毛人凤冷笑道:“任何事?别忘了,你是现役军人,而且是军统的特工,军统是有家法的!作为你的长官,对你,我本就有生杀予夺的权利。”
刘泽之不知该如何应对。
“谁准许你去探视倪新的?”
“……属下自己……”
“我不在,你可以自行做主;我就在上海,你居然说都不说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属下不敢。”
毛人凤又道:“对你,我是一再宽纵,纵容你消极怠工,纵容你战时离职,纵容你以私害公,小野鹤子,汉奸的家属,你说不进收容所,就不进收容所;倪新,军统的死敌,你说探视就探视。你是不是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间办公室是原意大利公使的办公室,外间是候见室,只用一扇磨砂玻璃门相隔,征用后也没有来得及做隔音处理。这番对话,外间的徐逸轩、韩秘书听得清清楚楚。
徐逸轩低声说道:“老韩,你听听,你听听!实在是不像话!”
韩秘书很担心,叹道:“这个刘泽之,怎么回事?平日看起来不像个书呆子啊,唉,连个转圜的人都没有……第一批处决的犯人中就有倪新,连审讯深挖,都顾不得了,他也不想想是为什么?戴老板这口窝囊气,憋的时间太长了。”
毛人凤喝道:“徐处长,进来!”
徐逸轩一喜:难道是要处理刘泽之?赶紧应了一声,走进里间。
毛人凤命令道:“布法场,晚上六点处决盛丰栋等四名军统叛将,还有倪新,一同处决!军统所有在上海的人,只要能抽身,都要去刑场观刑。”见刘泽之脸色苍白,一言不发,补充了一句:“我给你个面子:处决前可以让小野鹤子和倪新见一面。”
徐逸轩答道:“是,属下来安排,虽然不符合规矩,可刘副局长如此念旧,我们也不能过于拂逆。游街示众后,押赴刑场,在刑场,允许鹤子送别。”
刘泽之心下茫然:游街示众?倪新,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临刑会面?这不是要了鹤子的命吗?自己伪造信件,以倪新的口气说自己虽被关押,却没有性命之忧,嘱咐鹤子安心养胎,好好生下孩子。待数年的牢狱之灾过后,自有夫妻团聚的一天。这一见面,连继续欺骗鹤子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有了希望,却很快破灭,鹤子哪有活路?与其如此,还不如当初就让她面对现实,也许还可以熬过去。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见刘泽之不敢再置一词,毛人凤叹道:“泽之,悲天悯人是好事,可也要看对谁。你对倪新的怜悯,就是对郭烜、张驰、戴如等人的不公。”
见毛人凤语气有所松动,徐逸轩插话道:“毛先生教训的是,如此浅显的道理,偏还要劳动长官一再教诲——毛先生,刘副局长目前的状态并不适宜继续工作,而且属下怀疑倪新和刘副局长之间,是不是有不为人知的……”
毛人凤摆手道:“没有这么严重,泽之对军统的忠诚,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就是一时想左了,到底年轻,这些年独当一面,难免滋生了骄娇二气。”
徐宇轩还欲再说,刘泽之抢先开口:“毛先生教训的是,属下错了。想起郭烜、张弛,还有戴如……深自惭愧。一切请毛先生做主。”
毛人凤颜色稍缓,说道:“这就对了。你曾建议对盛丰栋等四名军统叛将,分别处理,我给你个面子,罗翔阳就不必一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