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论是哪一种人,最后总免不了殊途同归。
鬼门关,黄泉路,忘川河……三生石?
一双极薄的眼皮微微眨了眨,明知自己已经死了,但是身在这阴寒至极的九泉之下,胸腔还是忍不住连连起复,似是禁不住这阴寒,随时要用力地咳嗽一番。
顾昭单薄的身躯慢慢踱向那块三生石,他眼中的三生石上,重重地刻着两个名字,顾昭、柳檀云,一样的字迹,一目了然告诉他这两个名字俱是他一人刻出来的。
“你在等她吗?她还要许久才能回来。”
一道寻不出出处的声音传来,顾昭急忙转身去寻,“是谁在说话?阎王?牛头马面?”。
在彼岸花的照耀下,这黄泉深邃广袤之极,看不到边际,更看不到除了他以外的亡魂。
“你自顾自地许了她三生,可惜你终究还是孤身一人回来。”
顾昭仰头,看不到天,举目,望不到边际,寻不到说话之人,只能放弃。嗤笑一声,听不懂那声音里的意思,便将自己的手摸向那块三生石细细地去描画石头上的字迹,“我许了她?”
这她,不需细说,他便知道是柳檀云。
“……我有你的生辰八字,你将来会跟我成亲……”
生前的话语在心里回想,顾昭眯着眼睛,慢慢地去回想这一生。
他是顾家家主的孙子,生来便理所当然地享有泼天富贵,生来便理所当然地心想事成。但有一人,让他头回子感到挫败。
他的母亲拿到了她的生辰八字,母亲说过,他们的八字是天作之合。家败之后,大江南北,在他眼中配做他妻子的人始终只有她一个。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想起自己每常送给柳檀云的兔子,顾昭嘴角挂起一抹讽刺的笑,心里不由地怜悯自己,倘若是许下三生的两人,那他这故人终究是敌不过何循这新人。
“让我看一看,我许她三生的那一世。”顾昭急忙地开口,开口后,又不自觉地失笑,便是到了阎王面前,自己能看到的也不过是自己这一生吧,孟婆汤上辈子投胎时就已经喝过,如何会有人抑或者神让他看到自己的上一世?况且,今生今世,他对柳檀云终究是除了执念,并无多少男女之情,这些微的男女之情,怎会出现在他们一对缘定三生的男女身上?若是缘定三生,他们该是情深如海的。
沉默中,顾昭这单薄的亡魂忘了,那道声音说过,许下三生的,似乎,只有他一人。
忽地,顾昭薄到极致的眼皮跳了跳,一双冷淡的眼睛猛地睁开,此时他脑海中,浮现的是上一世的他与柳檀云。
依旧是顾家家主的孙子,依旧生来拥有泼天的富贵,引逗着一只被染成红色的可笑小狗,年幼的他呼呼喝喝地领着人,如进自家家门一般在柳国公府中游走,蓦地,他便看到一个琼鼻丹口的女孩儿极为老成地捧着一卷经书向柳太夫人房里去。(
只是年幼,但又似冥冥中注定一般,他的眼睛放在了柳檀云身上,即便是柳家还有个比柳檀云更加甜美可人的妹妹,那妹妹也无法进入他的眼睛。
他总以为,倘若他想要,他与柳檀云注定是一对,于是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他不急不缓地等着她长大,看着她左右逢源地在京城名门世家间行走,有时,看穿她想要嫁入侯门骆家的祈望,他会嗤之一笑,他想,不管她在年幼懵懂之时祈望过什么,终归,她与他,才是命中注定。
可是他终归忘了,除了她,还有一个柳孟炎,他只以为柳孟炎对柳檀云冷淡,却忘了,将女儿嫁入骆家,对柳孟炎也是一件好事,更忘了,疼爱不是全部,即便没有疼爱,柳老太爷为了那无子的儿子的下半生,定会尽力地给孙女寻个好人家。于是在柳老太爷、柳孟炎的促成下,他终归失去了她。
在她成亲后,不舍抑或者不甘,他烦躁地听着她在骆家的消息传出,渐渐地麻木,由着心里滋生出一股恨意。
在她还是个为了柳孟炎、吕氏一颦一笑颤颤巍巍的孩童时,他便喜欢了她,为何在彼此长大之后的偶然相见时,她眼中会流露出那样的疏远?
于是,他由着那股恨意作祟,无孔不入地试图拆穿她京城第一贤良人的把戏。
最后看到她在盛年难产而终,三生石边,顾昭狭长的眼睛里落下一滴泪,薄薄的嘴里,释然地冷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这两辈子她变化那样多,难怪这辈子她步步料得先机,原来她还记得上辈子的事,我就知道我不会输给她。”话到最后,咬牙切齿中,他记起不知何时自己的意气风发,于是抑制不住,他失态地叫道:“苍天不公,为何叫她一人记得前生的事?倘若我也如此,顾家定不会衰落,我也定不会落拓而终。”说完,握成拳头的手重重砸在三生石上,身为亡魂,他隐约记起一种感觉,叫做痛苦,痛苦之后,更多的是不甘,他不甘心百年世家顾家竟然毁在一个女子手上。
“你要记起前生?那她呢,你可许她记得前生?”
顾昭心里想起征服一词,倘若她记得,他更能与她一较高下,但女人总归是女人,倘若他征服的女人记得前世的男人,不管是骆丹枫,还是何循,那这个女人,便不是完全属于他的女人了,他不该,跟一个女人较劲。
“……不。”
那道寻不到出处的声音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无聊无趣,似是厌倦了这般与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