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门口才现出早该出现地人影。青色靴子踏进灵堂,不急不缓,一步一步行至秦晚歌身前。
她面色才有些动容,虽未回头,却已知道来人是谁,把唇咬出深深的印,“师父穷其一生为苏氏一族卖命,连命都给了他们,最终连个像样的葬礼都不能有。”
君尧掀起衣摆跪在她身旁,青色衣袍滚了银边,是比平时高出一等的服制。他拿过一叠纸钱扔进火盆,瞬间被火焰舔舐:“暗门本就是皇室手下见不得光的秘密。一旦暴露,唯有彻底消失。如今我已受命接替师父之位。”目光望向木色棺椁,顿了一顿,“下一个,也许就是我。”
她的身子一抖,手握的更紧,“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一定会。”
他微微侧目,轻叹一声,伸过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一切交给我,晚歌。”
屋外冷风忽过,卷起一地残枝枯叶,阵阵呜咽声破空传来,有谁低唱:一场情深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灵堂飞快倒退,我站在路的尽头,行人从我眼前极快掠过,让我看尽数月的光景。
君尧手段果真雷厉风行,不过半年,暗门已从独属皇室的暗杀组织脱生而出,连皇帝都无可奈何。只得半牵制半利用,眼睁睁看着它在眼皮下日益壮大,却毫无办法。
换掉所有皇室的内线,逐渐将它培养成自己手中的一柄利剑,付出的代价,便是数不尽的杀手丧生。秦晚歌亦是从众人的小师妹,变成独当一面的杀手。一将功成万骨枯,其中残忍不可言喻。大约能想到,她走到这一步,除过对君尧深深的信念,再无他物。
而让我由这桩想法,是因君尧接到一个棘手的任务。当然,连他都觉得棘手,任务难度几乎无法想象。彼时他正懒懒倚在前厅上首,面对一众得力干将,问的漫不经心:“这次的猎物,位高权重,身旁的侍卫亦是武艺高强,几乎没有破绽。若说唯一可寻之处,便是素来fēng_liú成性,喜爱美色。你们,”话是对众人言,眼风飘,“谁有办法?”
片刻沉默,秦晚歌已走上前去,眼皮都未抬一下,“我去。”
他换一个姿势,以手托腮,“你待如何?”
隔着九节石阶,一张青玉案几,她直直看着他,言语间若无其事:“男人的软肋,不就在春闺床榻中?”
二人关系本就微妙不可言,此话一出,满室寂静。待他答出好字,她已转身出门。秋色高远,她在廊下微微驻足。身后有人追上来,喘着气道:“晚歌,就算你从未失过手。可好歹也是女子,若用美色……”
她望向天边淡薄流云,嗓音亦是淡淡地:“若我不行,再没有别人可行。”
从幻象最初已生出的念头,如今更加确定,这里不是大燕,也不是大周,是不属于我所去过的任何一个尘世。秦晚歌竟也是异世人,当真出乎我的意料。可她,又是如何来到大燕的?
容不得我细想,幻境已再次崩塌。眼前所见一片深沉,分不清天地,左右两边铺着一幅幅画卷,是组成幻想的记忆片段。像走马灯以同一个频率转着,皆是纷乱背景。我像踩在什么虚无的桥梁,最终在一幅卷轴前停住。
这幅卷轴如之前所有都不大相同,之前走过的那些,大多色彩黯淡,像蒙了灰。如今这幅,却是色彩斑斓,像是一切仍然鲜活如新。我微微犹豫,一步踏了进去。
周围场景陡然变幻,入眼处有双层楼阁灯火通明,垂下来两串红彤彤的灯笼。半开的轩窗,偶尔闪过一两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儿,半掩着唇,眉眼间全是妩媚风情。若我没有猜错,这里是个青楼。联想到秦晚歌接下的棘手任务,大约猜到她究竟要做什么。
我走进去,内里却是个水廊,丈宽的活水里,有美人儿在小舟上摇摇曳曳。两岸坐着许多男人,不时神色激动的喊着什么。看情形,大约是在竞价买姑娘。
待船夫撑着最后一叶小舟经过时,两岸几乎要沸腾。仔细看去,只能看到一把绯色油纸伞。伞下是个女子,着大红的罗裙,倒像是嫁衣。行至一半时,油纸伞微微抬起,露出绝色的脸上带着腼腆笑意,眼波轻轻一抬,又幽幽垂下,一颦一笑似能勾人魂魄。
那是……秦晚歌。
难怪她对青楼如此熟悉。
一时间叫价声此起彼伏,加到一千之后,叫价的人便少了许多。有些人虽有色心,但无奈没有可供好色的钱,只能在坐在原地干着急
听着依旧参差不齐的出价声,约莫还得在叫一阵,便跟着小舟行至水廊尽头。回神之际,只余一左一右两间雅座叫的正酣。老鸨满脸惊喜之色,推着身边的小丫鬟去打探这两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小丫鬟点头,刚迈出步,只闻左岸的隔间里低沉嗓音轻飘飘溢出一句:“五千。”
众人一阵唏嘘,然还未唏嘘完毕,另一头则是响起一道懒洋洋地声线,全不在意道:“六千。”听形容,似乎是在说买一盏茶杯买一个摆件。
始终神色未变的秦晚歌忽的凝了眉,然只有一瞬,左侧的声音又开口道:“一万。”
终于,右侧再没了声息。
我跟着秦晚歌一路离开,行至二楼的房间,一进门便是满室嫣红。红纱幔,红喜帐,喜塌边上龙凤双烛高燃,躺下两行泣血朱红。
她像是对房间早已熟知,眼波沉如古井,自顾自坐在塌边,歪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试图将自己代入秦晚歌,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