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可惜了卢象升等人,俱是晚明第一等的英杰,却在阳和等处行这等事,操练大军,只杀一人,想来肯定也是窝囊的很。
若是聪明一点的官员,必定会离的远远的,可是洪承畴功名心重,遇事敢于上前。象他在大同时,西迁的林丹汗五次犯边,洪承畴当时还不是巡抚,却敢于主动出击,抵抗察哈尔的骑兵,并且颇有斩获。
农民起义时,洪军初步成型,洪承畴是兵备道,当时的三边总督杨鹤主抚,洪承畴反其道行之,力主痛剿。
结果杨鹤失败,农民军屡次受抚后又屡次反叛,最终朝廷彻底决定弃抚为剿,洪承畴由是抚摇直上,数年之间由兵备道升任巡抚,再升总督,与卢象升两人一东一西,负责十余省的剿贼事宜,并且也差点儿就被他成功了……
这是一个功利心强的人,功利心强就有弱点……
而卢象升和傅宗龙等人则是对大明的忠诚压过了理智,象这样的事,原本不应该视为机遇,他们却是慨然应命,不惜令名……这样的人是真正的君子,可惜在现在这个阶段却只能与他们为敌。
张瀚没有留手的意思,事关大计和自己的安全,还有家人的安危俱在自己一身,他可不信大明官兵真的来破新平堡,以官兵的德性和军纪能有什么留手的地方,可能就是玉石俱焚。这样的危险之下,不要说卢象升等人,就算换了天启皇帝,张瀚出手也不会有丝毫犹豫,更加不会留手。
“内忧外困……”杨秋沉思片刻,有了宗旨,他就有主意,当下笑着道:“我略略懂得了。先在阳和闹出一些动静,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再于外边弄一些动静出来……这几年连年大灾,朝廷也就是一府给几千银子,杯水车薪,民间早就民怨沸腾,咱们在其中使一把力气,很容易就会出事。”
“不要闹太大,不要离太近。”
张瀚记得农民起义就在差不多时间要闹起来了,从天启七年有农民军起事,到崇祯二年李自成等人先后加入,农民军不可复制,这是王朝末世的顽疾,到农民军攻克凤阳之后,天下骚然,开始有不少人认为大明已经有亡国之象了。
既然柴堆已经堆高,张瀚不介意提前点火。
杨秋会意,点头答应着,见张瀚无话就告辞出来。
……
军情司在新平堡也有办事的公所,相当隐秘,从外表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院子,杨秋过来时北风突至,吹落树上残叶落了满地。
巷子口也没有什么碍眼人物,不过杨秋知道,高处都有暗哨,外间也有游动哨,新平堡有什么动静,十分钟内他和张瀚就一定会知道。
“赖同心和他麾下的几个守备,千总这一天都没有动静,也不曾操练马步兵。王点从外间带来的那些马步兵每五日一操,就在堡中的小校场里。”
一个军情司的中层官员跟上杨秋的脚步,开始每天的简报。
因为情况特殊,军情司对赖同心等人的监视是无孔不入,正式的简报都分为早中晚三次。一旦有异动就要立刻上报,杨秋规定,不管他是在睡觉或是在干什么,哪怕是在茅房里蹲坑,稍微有异动就得立刻上报。
堡中还有王勇和蒋义等人,也从事同样的情报和监视工作,大家互相监督看成效,杨秋的军情司家大业大,要是有什么事情军情司没有掌握却被内情司或是侍从司报上去,那军情司上下哪还有脸?若是这般,不仅军情司的人会吃不了兜着走,杨秋饶不了他们,就算杨秋自己,恐怕也得买块豆腐撞死了事。
“赖同心?”杨秋正听着汇报,巷口外一个高胖汉子穿着三品武官袍服骑马经过,十来个内丁也没有披甲,只穿着曳撒戴着圆形的暖帽,帽顶上用红戎结着顶,这是北地武夫和伴当们惯常的衣着。
赖同心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骑马经过都是有气无力,叫人看着感觉是行尸走肉。
杨秋心念一动,大步走出巷子,撵了几步到赖同心马上,拱手道:“在下见过赖将军。”
“哦,啊?”赖同心见是杨秋,面色一变,心里顿时就打起鼓来。
外地人不太明白和记的潜实力,但也知道和记有一帮做隐秘勾当的强人。某个一心要在和记头上涮身望的举人莫名其妙就失足掉到河沟里淹死了,还有个官员受了贿赂不办事,还意图针对和记,结果被上司查出亏空,严加斥责,然后就一时想不开上吊死了……
这等事多了,谁不知道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都装傻不明言罢了。
和记能在通州到德州,再到临清,兖州,济南,青州,登莱,一路打开通道,再南下至南直隶,这是一条线路……再从真定,保定,南下怀庆,开封,归德,再南下直抵湖北沙市,这又是一条线路。
还有张家口抵榆林的旧路线,又有京师至永平和山海关的新线,这一路这么多线路,几十个州府好几百个县,一路上要都是钱来开道,和记一年的利润全拿来塞狗洞也不够使的……当然是要紧地方花一些银,给一些常例银子,算在成本之内。然后以各种手段,利诱加威逼,还有和记本身的武力也够,寻常的喇虎地痞恶霸根本不敢沾边,就算是杆子土匪,山东有名的响马,在和记商队的护卫面前也不够看的。
在和记开辟新路线的事情上,军情司的作用比纯粹的武力还要大的多。
谁也不愿吃饭时噎死,或是淹死在半人深的小河沟里,死的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