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到处是狗叫声,不少东江的屯垦辽民恐怕也知道了大军退走的消息,不少人家携老扶幼的从各个类似乱坟岗般的小村里出来,这里没有房舍,更没有祠堂,也没有寺庙,连土地庙也没有,就是一个个茅草搭起来的地窝子,移民到铁山的辽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耕作土地,开荒种田,现在消息传出,人们满脸的凄惶之色,很多妇人在哭泣,孩童也是被从睡梦中惊醒,在哭叫着。
到处都是这样的场面,有一个小村失火走了水,茅草搭成的地窝子失火了,无法施救,火焰腾起半天高,倒是把地方给照亮了很多。
大丫被李明礼按地图教过行走的路径,初时还看不出来,夜色太深,借着火光倒是认了出来,她对赵贵妻子道:“大嫂,这里是积粮仓,得赶紧走,再快些。”
赵贵妻子深深一点头,知道这确实是不能久留的地方……积粮仓是驻铁山大军的大仓所在,顾名思义是积储军粮的所在,在积粮仓前方是千家庄,这也是大量辽民聚集居住的所在,千家万姓,聚居于此。
附近的密林早就被砍伐,是几条山脉相交的平原地方,可以容纳大量的人在此屯田,所以辽民多半聚居于此。
此前有不少辽民已经跟着大军北撤,简陋的道路还很畅通。而更多的辽民并没有接到明确的指令……毛文龙仓惶而走,并没有做好撤退前的准备,大量的辽民等于被东江镇给叛卖了。
这里的辽民都经历过生死逃亡,知道此时的平静只是暂时的,下一刻很可能就是后金兵骑马追赶过来。
只要辫子兵一至,几万人的队伍就会炸了营,人们不顾一切的奔逃,彼此冲撞,不顾前方是什么地形,只是拼命的向前跑。
运气不好的人会在第一时间被斩杀,或是被自己人冲撞到了,被活活踩死。
这并非是臆想,而是在一次次逃亡之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除了少数妇孺和老人外,辽民逃出来的还是以壮丁男子为主,这就说明了一切。
无数人会自相践踏而死,会被河水淹死,被顺刀斫头而死,被马踏死。女真人发出恶魔一般的笑声,随意的斩杀被追上的辽民,故意把他们撵向一起,叫他们自相践踏。
做这样的事,这些女真兵很擅长很拿手,他们已经做惯了。
而被追杀的人只能争分夺秒,他们不需要跑赢女真兵,只要跑赢自己的伙伴就行了。
大丫和赵贵一家都是面色苍白,她们几个已经走了半夜,十来里路对一向营养不良的妇人来说已经是消耗了她们极多的体能,何况两个妇人都要抱着孩子,她们已经透支体力,衣裙都被汗水湿透了,这样的残冬季节辽东一样冰寒彻骨,但妇人们都额角冒汗,汗透重衣……
相比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辽民,大丫和赵贵妻子却深知其中厉害,她们不停的走着,到天光大亮时才休息了一阵,吃了两块饼子,接着走过千家庄,往弥川堡方向走,那边再走过去就是江口,过了江对面就是镇江城,这是一座明末时的名城,当然不是江南的镇江,而是辽镇的镇江堡。
几个妇人没有敢休息太长时间,她们都知道事情很紧急,关系到自己和孩子的性命。
强忍着浑身酸痛,妇人们继续上路,所幸的就是她们一直脚步不停,走到下午时已经到了弥川堡,将不少辽民甩在身后。
傍晚时,大丫和赵贵妻子突然感觉到一阵危险。
好象是心悸一样,这种感觉突如其来,令她们差点站立不住。
赵贵妻子面色惨白,她经历过好多次逃亡,都是险之又险的逃出了性命,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在短暂的平静之后,在妇人们身后传来山崩海啸般的哭喊声。
似乎天地都翻转了,象是在地震,人们的感觉就是天晕地覆。
这种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大丫惨白着脸回头,已经能看到身后的千家庄一带到处都是火光,黑烟腾起,升在半空,火光也清晰可见,到处传来人的哭喊声,还有战马奔腾时的闷响声。
似乎还有女真人追逃砍杀的声响,他们在嚎叫,在得意的狂笑着……
这一下大丫和赵贵妻子都顾不得说话,妇人们身上最后的力气都用了出来,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女真兵会追到哪里为止,会在千家庄和积粮仓那里耽搁多久。
此时多奔行一里路就可能是生,落后里许,可能就是死。
少量的辽民家庭和她们一起奔逃,一些壮丁汉子则站住了,他们在告别家人,这种情况下有一些有血气的汉子停了下来,他们身上有铁片般的刀具,用木块夹着当刀柄,刀片磨成很锋锐的模样,闪烁寒光。
还有一些人拿着木杆削成的长矛,有的连枪尖都是木削成的。
这种装备在几年前还是东江镇兵的标配,在朝廷连续的支持之下,东江镇兵的装备已经较以前好了很多,这些淘汰下来的兵器被屯垦的辽民接收了。
没有弓箭和刀牌,当然也没有阵列,这些汉子自发的停下来,组成一个个小型的战斗队伍,他们不能就这样看着亲人被杀,被屠戮,他们自愿留下来,牺牲自己,给亲人争取活命的机会。
一个汉子泪流满面,看着妻儿离去,他的家人已经哭声连天,却是没有停住脚步。
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感伤的时候,就算是感伤也得在这事完了之后再感伤,否则男子白白丢了性命不说,家人也一样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