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香气很快飘了过来,此前送李守信他们过来的这艘船原本就预备是要带人南下,船中的补给原本就是预备几百人南下台湾的吃食,不仅多而且种类也是十分丰富,既然要在岛上招募齐人手再走,这艘船带的吃食也是畅开供给,等船队过来,这船再离开去天津或是登莱重新补给便可。
饭菜一好,重新盘腿坐着的队伍立刻就是一阵骚动。
卢大对自己的部下们道:“每个小队领两个肉罐头,打一桶汤,领一笼蒸饼子,今天是过年,每个小队再领一个水果罐头。”
人群骚动起来,每个新兵都取出了自己的铁罐子,眼巴巴的等着。
卢大看到有人想往前挪动,他找着一个动作最明显的,一藤条就抽过去,骂道:“说过多少次等着打饭过来,各人都有,谁再敢动就不放饭,饿着。还有,莫连累你们家人,他们也有汤喝,也有饼子吃。”
一藤条吓不住这些辽东汉子,但提起家人也有饭吃,所有人的眼光都变得柔和,新兵们安静下来,各人都是静静的坐着不动。
卢大额角见汗,刚刚还嫌冷,这会子身上却是有些燥热。
……
马荣和马显兄弟俩拿着一个碗站在人群中排队,他们手中这碗已经脏破的不成模样,碗边有好几个缺口都是拿泥巴糊上了,两人还是当宝贝一样,用四只手捧着。
两人身后是一个满头白发的妇人,还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这是他们的侄儿马捷,他们原本是一个大家族,父母加上长兄,嫂子,还有两个侄女和侄儿,一家九口住在耀州,过的不算富足,但辽东特产丰富,一家子有三十来亩旱田,两亩水田,劳动力足,老父还不到五十岁,身体健壮,带着马荣兄弟几个种地为生,日子还过的去,一切过是终结在辽阳和沈阳之战以后,东虏杀至,马家一家逃亡,逃亡途中,在金州一带马父被一个东虏一箭射死,接着是大哥被人砍死,大嫂被抢走,两个侄女也被虏骑抢走,一个九口之家,眨眼间就只剩下马荣马显和老母,还有一家子视若珍宝的马捷,后来他们一路逃到海边,上了皮岛,总算侥幸生存了下来。
逃亡的艰辛,加上失去亲人的打击,这是双重的折磨,皮岛上也不是乐土,所有人都要替东江镇做事,春天到秋天做各种杂役,冬天开始凿冰,马荣和马显兄弟不到二十,看起来已经象三十以上的中年人,他们头发凌乱,几个月不曾洗过头,长长的头发已经结成块,洗都洗不散,脸上的胡子有一尺多长,看起来真象是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他们的母亲才四十来岁,现在已经白发苍苍,连腰都躬下来了。
就是一家人最珍爱的马捷,现在也是瘦的如柴一般,面色腊黄,似乎风一吹就倒。
皮岛上的人一天只能吃两顿,今天是过年,东江镇特别给所有人加了一餐,当然全部是杂粮,好在粘稠不少,一个大海碗打满了,可以勉强吃饱。
马家兄弟有破碗拿着还算不错,很多人压根连碗也没有,岛上也没有什么木头,想做木碗都没有材料,不少人都是拿泥捏的碗,用杂草生火烧一下,也就可以将就使了。
人群在不停涌动,马捷小小的喉头不停的上下滚动着,在皮岛上没有人能吃饱,岛上现在最少还有二十万人,粮食永远都处于不足的状态,在义州,铁山,宽甸,最少也还有四十万人,那边在开荒种地,但天时不好,收成着实有限,大量的人处在饥饿之中,每天都有人冻饿而死。
马家兄弟打算明年开了春也去种地,地方还不一定,皮岛的人口一直在疏散,但动作十分迟缓,他们也不知道明年何时能走。
马捷被奶奶牵着,小孩在不停的咳着,北风料峭,一家子已经尽可能的把衣服给这小孩子穿,但马捷还是染了风寒。
好不容易排到地方,东江镇的人都是叫人一家一家的排,看人口的多少打饭,轮到马家一家四口时,打饭的兵见是两个青年加一老一小,勺子一翻,打了厚厚的一大勺。
“今天真是过年了。”马家一家子围着大半碗粘稠的杂粮饭,一个个都是眼睛放光。
这东西,在马家当年家境好时,也就是早饭喝粥,用来垫垫肚子,那也得有小菜来佐餐,才吃的下肚。现在这时,众人眼前只有一个碗,马母已经两手合什,谢天谢地了。
马显道:“娘和小捷先吃,我和二哥等你们吃了再吃。”
马母道:“我还能活几天?你们兄弟俩带着我大宝吃。”
马荣没出声,他的眼神中满是无奈。
这么大半碗饭,一家几口人还得推来让去!
最后到底决定叫马捷先吃,三个大人看着小孩把碗端起来,颤颤巍巍的放在嘴边。
马捷刚喝了一口,一只黑手伸过来,一把就把碗抢了过去,马家三人抬头一看,一个黑短汉子已经把碗放在嘴边,大口大口的喝着粥,不过眨眼功夫,整碗粥都被这汉子喝了。
“狗日的找死!”
马显蹦起来,一脚就把那黑短汉子踢翻在地!
对方趴在地上,舌头还是在碗里头舔着,一边舔一边嘿嘿笑道:“你们推来让去的,显见得是不饿,我是饿的前心贴后背了,你们就当救我一条命……”
“狗日的,狗日的,我一家不舍得吃你倒抢了去……”
马显脸都气变了形,眼角也带了泪,这碗粥对他们一家太重要,马捷生着病,这碗粥下肚可能就好点,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