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芳很敏锐地发现了黄明月的变化:“怎么,公司里有事?”
“不是公司的电话。”黄明月看了沈云芳一眼,“是黄毅庆。”
“接吧!”
黄明月走到窗前,接起了电话。
“爸爸。”真是不想这么称呼黄毅庆,不过面子上还是得撑着。
“明月,都好吗?”
“挺好。”黄明月不欲多说,这种不痛不痒的关心不要也罢。
电话那边明显地顿了顿:“你妈呢?”
“她,也还好。”
“把电话给你妈,我想跟她说两句。”
黄明月有些犹豫了。沈云芳病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受不起一点刺激了。再说了,黄毅庆和沈云芳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明月?”黄毅庆催促道。
黄明月便把探寻的目光投向沈云芳,细声细气地道:“他想和你说话。”
“拿来吧!”沈云芳反应很平静。甚至还坐直了身子。
黄明月只得将电话递给了沈云芳。
沈云芳用瘦得青筋毕露的手拿起电话,轻轻地贴到了耳边:“喂——”她的脸色淡得几乎看不出什么表情,仿佛电话那头的人并不是二十多年前和她有过情感纠葛的男人,而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所以多一点的喜怒哀乐都是浪费表情。
黄明月听不见电话里黄毅庆在说些什么。只是看到沈云芳神情平淡地轻轻点头或是低声应和着什么。
以黄明月对黄毅庆的了解,不用猜也知道,他叮嘱了自己一遍还放心不下,又要和沈云芳再强调一遍。归根究底,这个男人到底还是自私自利的。
黄明月将目光越过雾蒙蒙的玻璃,投到窗外。外面正好是镇中心医院的大门,小镇上的医院也不甚气派,门口除了两株香樟树还算体面些,剩下的就都是些乱糟糟的灌木。即便是如此,浓重的绿色依然给苍白的冬季带了几丝生气。
一辆电光蓝的摩托车招摇地开进了医院的大门。龙铭飞潇洒地一脚着地,跳下了摩托车。
黄明月留意到,龙铭飞将头盔支在了车把上,脱了厚厚的手套,用手在脸上搓了几把,这才拿起车把上挂着的一个不锈钢保温桶,箭步往住院大楼走来。
黄明月看着玻璃外面的厚厚的一层白霜,不用说外面一定很冷。不过,她的心却慢慢地暖了起来。这个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只不过是沈云芳的运气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黄明月微笑着吸了吸鼻子。转过头:“妈,龙叔来了!”
沈云芳刚刚放下电话,脸上露出了笑意,像是一线阳光刺破乌云的重重包围。即便是憔悴,也带了几分温柔的动人。
她,应该是爱他的吧!
……
黄毅庆握着电话,看着窗子外头黑沉沉的天色,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的阴郁起来了。
昨晚黄明月的电话就像是一颗满是棱角的石子,猝不及防地投入到他的心湖里。泛起了层层的涟漪。
黄毅庆身旁躺着潘丽贞,闻着她身上飘来的若有似无的幽香,却不由得想起了五个月前看到的沈云芳。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黄明月正躺在特护病房里,在私人医院清洁到刺鼻的消毒水味中,他看到了暌违二十多年的前妻沈云芳。他和她之间不单单隔了二十多年的岁月,更是横亘着说不清楚的爱恨情仇。
沈云芳因为黄明月的这场无妄之灾而变得憔悴不堪,整个人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拧干了水分变得有些干巴巴的了,除了那双还带着灵动之气的秀美的双眸,黄毅庆实在是没有办法将眼前的这个人和记忆深处那个温润得像是水一样的女人联系起来。
当时,他只觉得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连当初纯洁得像是一头小鹿般的沈云芳也会用些手段,将一双儿女送到他的身边来。他忘记了自己在商场打滚十几年的斑斑劣迹,却因为沈云芳的那点一眼就能看穿的小心思而遗憾不已。不过,他很快就理解了沈云芳——为人母的,哪有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过得更好些的?
现在回过头来重新去看那些事,黄毅庆突然就有些唏嘘了。
沈云芳的异样消瘦,是因为她得了绝症;她那些那些拿不上台面的小手段,更是为了能够体面地将儿女托付给他。
胃癌晚期?
黄毅庆拿着电话的手握紧了,他是有多傻多天真才会相信沈云芳漏洞百出的托词。糖尿病?呵呵,只有濒临死地的本能的母爱才会让沈云芳抛却曾经生命中最刺骨的伤痛,将一双儿女托付给他。
黄毅庆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不过他宁愿相信是干燥的空气刺激的。
沈云芳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空洞,仿佛两个人中间隔了千山万水,声音里的那丝淡然,让他那些准备好了的廉价的同情都如鲠在喉。
“毅庆,一大清早的你发什么呆啊?”
黄毅庆眨了眨眼睛,回头。
潘丽贞从浴室出来,除了微微松弛的脸部轮廓出卖了她真实的年龄,别的地方全都拾掇到无懈可击。
“怎么了?”
黄毅庆下意识地掩饰:“没什么?”
“杭州那边出了麻烦了吗?”潘丽贞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描起了眉毛。她通过镜子的反光,看到黄毅庆眉头皱成了川字,分明就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明川那边都很顺利。”黄毅庆舒展开眉头,是发自内心的欢愉,“电子商务仓储一体化的模式我们可以借鉴过来,应该是大有可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