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福。
年轻的黄毅庆浓眉大眼,方正的国字脸,充满着阳刚之气,是那个年代最标准的美男子。他的大腿上一左一右坐了两个胖乎乎的奶娃娃,他小心地用手臂环住了两个孩子,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沈云芳娇柔美丽,小鸟依人般轻轻地挽住了黄毅庆的手臂,脸上洋溢着的是掩盖不住的满足与喜悦。
照片下方一行烫金的字,“明月、明川百日留念”。
黄明月愣了一愣,她从来没有见过这张照片。家中的影集上从来都是母子三人的合照,似乎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原来,这个沈云芳苦心经营的家曾经也有过完整圆满的时候。
黄明月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过年轻的沈云芳和年轻的黄毅庆,即便是隔了模糊的岁月,依然能够感受得到被相机定格的那一瞬的幸福。
照片的边边角角都有些发黄发软,在这二十多年的漫长岁月里,一定有一双手无数次地抚摸过这张相片,去触碰被时光定格了的遥远的幸福。
黄明月怔怔的,母亲远比她想象得更苦……
“明月,找着了吗?”
黄明月答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将相片塞回到杂志里,又将杂志放回到了杂物筐下。
……
夜深了,黄明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看着将圆未圆的月亮慢慢地升起来,又慢慢地落到了树梢的后面。
这短短的一天,她不仅仅跨越了七年,更是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
此时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最熟悉不过的床上,往事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潮水涌上心头,黄明月还是有一种不踏实的虚空感,生怕一闭上眼睛便会坠入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再也醒不过来了。
死,她并不怕。
对死过一次的她来说,死亡像是铺了一张厚厚羽毛的眠床,睡下去之后便再也感觉不到屈辱与痛苦。
黄明月并不怕死,她怕活着——她怕不能好好地活着,在重生的这一世不能守护住她要守护住的人。
她不知道,她这个冥冥之中微不足道的变数,该如何阻挠那宿命的齿轮的运转。
她不知道,她是否有能力抵御这个世界的恶意与诱惑。
她更不知道,等待着她的是前世的翻版还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滴滴!”手机响了一声,有一条短信进来了。
黄明月下意识地从枕边捞过手机,打开。
“什么时候返校?——金文璐。”
黄明月牵动嘴角笑了笑,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和她摊牌分手吗?如果是以前的黄明月,早就将电话拨了过去……
都说初恋是美丽的错误,而她的初恋太美,所以犯的错误足以致命。
黄明月的目光淡淡地碾过“金文璐”这三个字,心头除了有些怅怅然,竟然没有涌起太多别的情绪。
心念一转,顺手将这条短信删掉,关机睡觉。
……
t镇离s城不算远,满打满算五个小时的火车,如果是高铁的话还要更快些。
黄明月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模糊的景物,心中是一片茫茫然。离s城越近,就越让她觉得坐立不安。
金文璐、黄毅庆、潘丽贞、黄安娜的脸像是走马灯似的在她面前一一闪过,她的脑中像是有一蓬被狂风撼动的稻草,混乱而又迷茫。
有人的手机在响,响了一阵又一阵。
身侧那个一上车就大吃大喝,吃饱喝足后便假寐的中年人皱着眉头拍拍黄明月的肩:“哎,是你的手机吧?”
黄明月这才回过神来。
“明月,你是两点十三分到站的d3453趟动车吧?”有个熟悉的声音穿过嘈杂的背景清清亮亮地送到了她的耳边。
“明川?”
“动车上的盒饭又贵又难吃,你一定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买了你份驴肉火烧,还热乎着呢!”
“明川!”黄明月心头突然一热,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熟悉的声音了?
“哎,不和你说了,这儿人实在太多了。到站了赶紧出来,我就在门口等你。”
“明川……”黄明月又哭又笑,泪流满面。
那个公司白领模样的中年人惊诧地打量了几眼黄明月,看起来这么水灵的小姑娘,脑子似乎有点问题,忍不住往边上挪了挪身子。
s城火车站是个大站,上下客的人很多。黄明月行李不多,只有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还有沈云芳给她准备的一塑料袋在火车上的吃食。她几乎是被密密的人流推着往外走。
“明月,明月!”
黄明月闻声抬头,不由得呆住了。
栅栏外有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朝她挥着手。黄明川高高的个子,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李宁牌羽绒服,理着最朴素的平头,却仍然难掩俊朗之气。
时间好像突然定格了。
黄明月身旁的人像是水一样流过去又流过来,她就这样站在原地被无数急着赶路的人推过来又搡过去,肩膀被撞得生疼,却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黄明川看,仿佛一眨眼,他便会像水蒸气一样在阳光下消失不见了。
“明月?”
黄明月回过神来,她赶紧朝黄明川笑了笑,接着眼睛一热,又有想哭的冲动。她侧了侧头,生生地将眼泪憋了回去。
“明月,赶紧过来,还傻站着干嘛?”
黄明川比黄明月晚出生十分钟,是名正言顺的弟弟。可是自打懂事起,不论黄明月如何的威逼利诱,他从来就没有喊过她一声姐。
黄明川从黄明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