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贵客,定然十分熟悉他们楼里的饭菜。哪怕不熟,他们也有人在旁边专门伺候。小伙计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秦羽瑶身上扫过一遍,笑嘻嘻地答道:“是啊。”
听出小伙计的敷衍,秦羽瑶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道:“给我来一壶清茶。”
“好嘞。”小伙计应了一声,转身走掉。
不多时,一壶清茶便端上来:“客官慢用,有事只管叫我。”
“好。”秦羽瑶付了十文钱的茶钱,望着小伙计离去的身形,心中倒有些赞赏。不因为她穿着破旧就鄙夷,也不因为她口出狂言而不喜,若是放在现代,这便是“顾客是上帝”的理念了。能够培养出这般有素质的伙计,这闲云楼的东家倒是有些见识之人。
斟满一杯,举在唇边,秦羽瑶一边啜饮,一边思索起来。
虽然是最为常见的茶水,可是被秦羽瑶素手执着,偏偏显出一股不凡来。举杯轻啜,无意之中露出来的优雅,落在旁人眼中,仿佛那寻常茶杯里生生飘出了绝世茶香,令人忍不住向往。
“这位小娘子也喜饮茶?”坐在秦羽瑶的相邻桌边,原先被秦羽瑶看上的位置,是一名中年男子。他指了指身前的紫砂茶壶,开口邀请道:“我这里有一壶好茶,小娘子可有兴趣品尝?”
秦羽瑶抬起目光,只见那人约莫四十多岁,肤色偏白,微微发胖,穿着一件半新的棉布外衫,目光温厚,闪动着洞悉与智慧。秦羽瑶没有推拒,起身提起背篓,走过去道:“多谢。”
不过,却是提起了自己的茶壶:“山人自有山人的喜好。贵人这茶,十分精妙,我却是品不了。”只见男子身前那紫砂茶壶,颜色深郁,光滑莹润,一看便价值不凡。从里面飘出的茶香,也非秦羽瑶十文钱的清茶可比:“相逢即是缘分,不若我们各执所好,就此对饮一番。”
“好!好一句‘相逢即是缘分’!”听完这番话,那中年男子哈哈一笑,“免贵姓方,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敝姓秦。”秦羽瑶道。
“秦娘子。”方先生倒满一杯,敬了一回,说道:“我方才观秦娘子对菜谱似有些意见?不知可否详细说来?”
“不过是一些蠹人的愚见罢了,不值一提。”秦羽瑶淡淡地道。
方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面上却依然笑呵呵地道:“秦娘子不必如此谦虚。秦娘子谈吐不凡,定然胸有丘壑。方才是小伙计不懂得深浅,怠慢了秦娘子。秦娘子可不要将这气撒到我身上来,我实在冤枉得紧。恳请秦娘子满足了我这份好奇——不知那菜谱,有着什么讲究?”
所谓明人不说暗话,爽利人不打弯弯绕,秦羽瑶听这方先生几句话,心中已经知晓,他不是那等虚与委蛇之人。便不再吊他的胃口,直言说道:“既然先生想听,我便献丑了。”
“这一纸菜谱,热菜、凉菜、素材、荤菜,掺杂写在一起,十分杂乱无章。依我之见,很该分出个类别。例如凉菜:凉拌粉条、酱黄瓜……热菜下面分素菜和荤菜。素菜:青椒炒鸡蛋、地三鲜……荤菜:清蒸鱼,排骨萝卜……”秦羽瑶的声音带着一丝山泉般的清冽,这一番话娓娓道来,竟凭空使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若是如此,客人点菜时会方便许多,也不必伙计们每次都报菜名。”秦羽瑶清声总结。
“哦?”方先生听罢,微胖的脸上,神情出现片刻的停顿。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略微沉吟起来,仿佛这条建议对他而言十分郑重。思索之中,渐渐皱起了眉头,直到秦羽瑶饮完一杯清茶,才豁然拍掌:“妙!秦娘子这个主意妙啊!”
秦羽瑶淡淡一笑:“不过是一些愚见,随口一说罢了。”
“秦娘子太也谦虚!”方先生摇头不赞同地道,然后拧起眉头,问道:“可是,我却有个疑惑——在这青阳镇,识字的人毕竟是少数,即便我们写得清晰,又有什么用呢?”
秦羽瑶放下茶杯,微微挑了挑眉:“这却容易。”
“哦?”方先生面露兴味。
秦羽瑶道:“如果这道菜做得是鱼,在菜名下方勾勒出一尾鱼儿便是。若这道菜做得是鸡,则在菜名下方画出一只鸡即可。不需要多么精致、有意境,只让寻常百姓看得出是什么便行了。”
“好,好!”听罢,方先生目光中闪动着光芒,一连说了两个“好”字,声音仍然不掩激动:“依照此法,如果我们为贵客单独做一份菜谱出来,也可以照着这般模样!”却是想起方才,秦羽瑶对小伙计所问出的话,越想越觉得满意:“小娘子觉得可行与否?”
“不可行。”秦羽瑶摇头。此时,心中对方先生的身份已经有了大概猜测。迎着方先生疑问的眼神,解释道:“既是贵客,自不可以常理来度。不妨请画师来,专门画出一本精致生动的册子。比如这道菜是清蒸鱼,便让画师细细将清蒸鱼的模样画出来。若是排骨萝卜,便让画师将排骨的形状纹理、萝卜的青翠诱人刻画出来。如果墨汁不能尽显,也可寻些草木汁水,画出一幅彩色的菜谱实物图。”
秦羽瑶的这个理念,便是放在现代最为常见的菜谱了,菜名、用料、成品效果,全都在一页显示出来。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同方先生倒不必说得这般详细。
然而即便如此,方先生仍旧听得愣住,睁大眼睛望着秦羽瑶好一会儿,才由震惊、激动、喜悦转为尊敬。深吸一口气,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