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同闵太后所言,宇文佑用来迎新的这间屋子里虽然粉刷装饰一新,但有些陈设在明珠看来的确是差了。就算是不和她前世时相比,跟她和宇文初的新房里的陈设也是差了很大一截的,哪怕就是相同的东西,分给不同的人也会有所不同,成色、做工、重量都会大打折扣,也就是马屎外面光。
宇文佑从小过的是好日子,当然知道这些东西不好,是六司拿了来敷衍打发他的,但哪怕就是他愤怒得出离,也只有生受着。
众人走了一圈,心里的感受都各不相同。失势的人就只能得这待遇,纵然闵太后很想给临安王撑一下场面,但也只是流于表面的撑一下罢了,太皇太后的态度一日不改变,临安王一日没有正经差事,就别想风光。所以他任性地得罪了明珠,转而失去这门亲,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按实情说出来就要得罪一大票人,但又不能完全不管,齐王妃斟酌了一会儿,转头和代王妃商量:“我看呢,按制该有的东西都有了,来来回回也就是这么个样子。只是摆设的角度不太好看,咱们指挥着人重新陈设一下就好了。至于差的东西,听说乌孙郡主也有不少嫁妆的,让他们拿份单子来咱们瞅瞅,实在欠缺的再补上。如何?”
代王妃更不可能插手这种棘手事,当然是连连应好。她二人辈分年纪最大,说了算数,明珠几个都没有什么意见。齐王妃便叫长史阮清商过来,每一处都指着细细地给他说,明珠站得无聊,习惯性地走到窗前的白藤摇椅上坐下来来回摇了两下。摇完了才想起来,前世时这里也是摆放了这么个白藤摇椅,夏天的时候在上面铺一层天青色锦缎椅袱,冬天就铺白熊皮,她窝在上面,怀里抱个鎏金镶宝的暖炉,晒着从窗外射进来的暖阳,舒服得和猫儿似的。
心情再不好,只要在这里坐上一时半会儿的,也就渐渐放松了;偶尔也会和宇文佑一起挤在摇椅里,他总是嫌她烦,恶声恶气,却又不走开,非得和她挤,每每总是以大吵收场……
其实迎晖堂的窗前,宇文初也放了一把这样的白藤摇椅,只是她下意识地不爱去坐,倒是宇文初去坐的时候居多。他总是手里拿着一本书,看一会儿书,再看着她,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明珠想到这里,一时间竟有些惘然。忍不住胡思乱想,这白藤摇椅难道是各大王府的标配之物,所以人手一张?
宇文佑远远地站在花墙之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透过已经有些枯黄了的爬山虎的缝隙,他刚好能看到坐在窗前白藤摇椅上的明珠,她半侧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侧脸的线条柔嫩得让人想闭着眼,用最轻柔的姿势,从光洁的额头一直沿着鼻子往下,再轻轻碾过丰润的嘴唇,滑过小巧的下颌,一直到纤长的脖子上,然后……宇文佑打了个寒颤,面目狰狞地想,然后再捏住那纤长脆弱的脖子,把她捏死了,她就再也不能这样祸害他了!
他捂住脸,很慢很慢地蹲下去,将头脸埋在膝上,无声地颤抖起来。他狠狠地痛骂着自己:“宇文佑,你这个贱人!再没有比你更贱的了!那是你杀母仇人的女儿!她的父亲和姑姑害死了你的母妃!害得你走投无路,活得狗都不如!她对你始乱终弃,无情抛弃,这样黑心烂肝的人,你还总想着她做什么?去死!去死!全都去死!”
但是,她真的不是他的了,他想起那天她嫁给宇文初时,他跟随着一众兄长站在人群中看他们走向宗庙,他以为他会做出点什么来,但是很奇怪的,当时他就是那么冷漠地看着,什么都没有做。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有多么不甘心。
临安王府侍卫头领沈南寻过来,看到蹲在地上把头脸埋在膝盖上的宇文佑,犹豫再三,还是出了声:“殿下……”
宇文佑不想动,但是又觉得丢脸,便保持原来的姿势冷冷地道:“说。”
沈南尴尬地摸摸后脑,低声道:“江二姑娘派人过来,说她已经到了,问您什么时候把人带过去。”
宇文佑不耐烦地道:“今日这种情形,你觉得你我能出去?”
沈南再摸摸后脑勺,低声道:“这原本就是约好的,虽然齐王妃她们在此,但殿下是男人,又在外头待客,离开一会儿也没关系。”
说是他订婚的好日子,但实际上哪里有什么恭贺的客人?不过是宗正寺和鸿胪寺的人,还有此次负责典礼的人来来往往,把事情办完也就走得精光了,刚才阮清商说他去前头待客的话,不过是为了防止他和傅明珠面对面的尴尬而撒的谎。
谁不明白这个事实呢?不过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左右他就是这样了,难道还能指望着他对人家客气点,人家就会对他客气点吗?宇文佑站起身来抚平袍子上的褶皱,面无表情地道:“你说得是,那我就离开一会儿。若是她们在我回来之前走,就让何同和她们说,我心情不好,喝醉了。”
沈南高兴起来:“嗳,属下这就去告诉何总管。殿下是要先更衣吗?”
宇文佑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明珠,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大踏步往前走去。
半个时辰后,换了青衣布鞋的宇文佑陪着一个年轻俊秀的男人走进了京中最大的书店惜字斋。惜字斋的掌柜迅速迎出来,满脸堆笑地道:“是玖公子来了,您想要点什么?”
宇文佑看向同伴,微笑道:“廖兄?”
这位被他称为廖兄的同伴正是那位太皇太后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