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云山便已来到了北山聚居处的山门之外。
收起那片青叶之后,脑袋扭转了几下,望了几栋房屋的门号一眼,略一思忖,他便已然知晓了,被分配给自己的那栋“未济十七”的所在了。
这里的屋舍,倒是比西山的要精致得多。
地基与砖墙俱以秾黄石为主,房门与窗檐均为魏绻木所制,屋顶则是铺了一层牯睬泥烧制成的石瓦,这三者皆是御力颇强的灵材,价值亦是不低。且于其外,还有一道聚灵捕元阵隐于空气之中,因与宗门大阵相契相合之故,不但能自发地聚集天地之灵气,更具有不俗的防护隔绝之效。
不愧是这西沧十国之地,势力最盛的两家宗派之一,倒还真是财大气粗。
……
思绪微转,脚步不停,随后不过十余息的功夫,云山便已走到了山腰之上,山阴之侧的一幢精舍之前。
只是,他却并未立时进入。
身子一顿,略显诧异地望了望周遭,复又凝视着面前的这幢屋舍,足足过了半晌,他才似看出了什么一般,一丝疑惑渐起了心头,一点淡墨晕自了额间。
一声轻哼,也未再迟疑,右手一摆,他便抓住了一道凭空浮现的玉色流光,随即虚空一晃,屋门之前便就有一连串月白色的涟漪,应之荡漾了开来,如冰化水般的一阵波动,转眼就溶出了一道恰可供一人通行的圆洞。
右腿一迈,双手一推,令牌化作白光消失的瞬间,伴着一阵轻风,门便也就开了。
屋内布置简易,只有一张白玉寒床,其他东西一概也无,除了——
一道人影!
又是那种纯白色的衣袍,无纹亦无痕,与桢玄宫外,那个为他引路的人的装扮一模一样,甚至就连那种寂如冰霜般的气质,都是相差无几,而且同样是行踪鬼魅,幽如阴魂,赫然是先他一步,穿过了阵法,进了这间房屋。
“你有开阵的令牌?”
皱眉一语,关门轻喝之际,他的脸色自然是不悦之极,乃至于,门方阖,更就有一股凛冽的气机,骤然透体而出,顺着那两道冷厉的眸光,携锋带锐地刺了过去,恍若暴雪天中引弦出鞘的弓刀,惊人欲颤。
可谁也不曾料想——
就在这人神情一滞,正要出语解释的刹那,就在神识扫过整间房屋的瞬间,云山却是忽然骇了一下!
就似是弓刀遇了袭!
因有隐飞奇袭而来的暗箭!
察其危藏,他左手旋即就是一挥,止住了此人张口开声的举动。
而其左手犹在半空,其右腕便是猛地一翻。
灵元一涌,热浪一膨,便有一条细如木筷般的绛色火蛇窜了出去,无声亦无息,仿若蜿蜒在浅海碧水中的海蝰一般,直奔了房中另一处。
在那位白袍人讶异的目光中,在云山惊忌的注视之下,这条火蛇,赫然是颇为迅疾地飞到了墙角,钻进了土石之中!
火色一顿,它随即就如白蚁蝗虫一般,大口大口地啃噬灼蚀了起来。
立谈之间,便有一大块土石被分割了出来,但其却犹不止息,应着“噗”的一声闷响,其身形顿时就缩至了发丝一般的粗细,而后就直接钻入到了地基之下,再不见了热浪与炎光。
因火蛇缩聚,故炸散出了多余的热力炎元,所以霎时之间,那处的空气,也就骤然膨胀了开来,以致于那块土石,突然就晃了一下。
而同一时刻,云山见此,却也立时就是左手一探,宛如鹰爪攫兔而出。
光霞一扫,气劲一至,那块不规则的土石便如游子归乡一般,倏地一下,飞射到了他的手中。其后霎那,五指一紧,握力一巨,和着“嘭”的一声炸响,其手中便有一阵烟尘猛地散逸了出来,似如矫獐戏水,溅起了白涛。
形似无用之功,却并非真的无用。
于这黄烟褐尘之中,赫然是有一截丝线,慢悠悠地飘落了下来,恍如轻羽荡风而坠。
其一端为黄褐之色,与这房内壁墙的色彩一致,而另一端则是微微泛着绿色,形如草茎绒丝,但其中部却有细极的孔洞管道,虽是通体含灵,却也氤氲晦涩,再加之又被那些屋墙基材相近的灵力特质所掩藏,故而便似那浩广而青翠的竹林里,插着一根未枯的松针一般,毫芒繁泽,楮叶莫辨。
手指轻轻地捻搓着,感应着其中特殊的灵力,不过弹指间的思索,云山便已猜得了此物的用处,但是,他却也始终不能将之与自己所知之物对应起来。
藏经阁内数万本书中记载的天地灵物,与此相似的自是极多,但却悉皆似是而非。
寸阴缓缓流逝,疑虑自也渐深渐浓,只是——
还未等他开唇吐语,又或是想起些什么,其脸色便就乍然沉了下来,直如阴云罩了面,夜纱笼了人。
顺迹逆路而去的炎丝火蛇,竟似是一只挣扎在无形蛛网上的蚊虫一般,飞速掘进之际,短短一息的功夫,便突然遭到了一阵狂猛的冲击与挤压,顷刻之间,便已湮灭如了烟!
而他手上的那截丝线,赫也是忽然颤动了起来,发出阵阵细如蚊蚋,却又极其尖锐刺耳的虫豸嘶鸣之音,此起彼伏,嘈杂混乱,使人恍觉立身在了夏暑蝉林之中。
这截断丝,居然是于刹那间膨胀巨化了数倍,而后就“哗”的一下,分裂成了千百只芥子大小的八足碧虫!
其状似是三突花蛛,却又背生双翼。
且其甫一成型,便陆陆续续地翻飞而起,密集地扑向了他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