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入了这片林子,云山便息伏了全身的法力,敛藏了盈怀的杀气,步履轻松而惬意,肌肉松弛而舒缓,面容祥和而生笑,遥遥看去,竟仿若一寻幽访古的少年郎,虽满身破缕,浑无一玉,却怎么也掩不住,那一股透体而出的君子浩然意。
安安静静地,就这般一路走过了近百丈,直至临近一座以两株死树作骨的高高沙堆之时,才“唰”的一声,忽有异变奇生于侧。
却是一阵沙雨叶雪,突然间由地而起,逆着垂势,扬了起来。
沙如暴雨,叶如虐雪,些许板结固化后的沙团,则是一颗颗硕大的冰雹,而紧随其后,则更有一只混杂在夜色里的黑影,跨足亮牙于一瞬间,却掠扑无声,幽魅而疾,绝不似人间之物。
在空俯观而下,竟宛是一只碰着了猎物的捕兽夹,猛然关合了起来。
可是——
当它的前足,迅疾无比地插到身前的东西之上时,当它的毒牙,携锋喷液地刺入久候的猎物脖颈之时,它却又顿感不对了起来。
八只与人瞳无异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个不停,露出来的,尽是极拟人的呆愣神色,显然是没有想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明明命中无误,但毒液却pēn_shè到了地面,扒拉猎物的长绒怪足,也扑了个空。
然而——
就这一瞬的迟疑惊讶,其眼珠之轮转,尚未过足一圈,其身犹因绒腿扑空而踉跄,便有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陡然生在了它的腹首之间。
却是在此妖冲出的那一须臾,应那杀念一激,云山便爆发出了幻镜分光步的十成之威,拉扯出了无数光影,鬼魅似地绕至了此妖身侧。
且其速刚增,光华一闪,锦蔓金珠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然后抬手,动识,涌元。
臂刚斜上,腕刚弯转,金纹木刀便已成形显锐,而后霎那,当即就是一个挑斩如风!
刀刃撩天,划破浅雾,断其绒毛,袭至其腹柄,应着“噗”的一声轻细闷响,便轻飘飘地将之分成了两半。
因其阻力甚微,若如刀入冻油,利刃劈腐,他竟是当场就愣在了那里,看着脚前的一滩腥液,怔怔地失起了神。
直到半息多后,看见此妖体液已然变了颜色,甚至还有少部分渗入了沙土,他这才及时回过了神。
袖手一拂,摄起了倒地分节的妖尸,而后他便又低头打量起了手中的刀刃,那把无论怎么看,都不该如此锋利的金纹木刀。
“这可是练气后期啊,纵然金丝入体,尽捡软肉切割,也得耗上大半晌的功夫啊!”
“怎么如今——”
“唔——”
“是了,定是因为虫形妖类的灵智低下之故!”
“此类妖物的慧性,远不及毛鳞羽鬣四属,除了天生异种和真灵血裔之外,多为蒙昧倥侗的个体,不善妖元之运用。”
“此妖之所以败得这般干净利落,一因不曾察息辨敌,被虚实所惑,二因不曾运元固防,以致外骨骼的坚硬度,远不及同境妖物。”
“如此说来,日后该多对这些妖虫下手才是,不但是极易得手,而且还收获不小,积财颇快——”
眼中狐疑一闪而逝,翻手倒提金纹木刀,旋又用那刀镦,蹭了蹭沾沙发痒的左颌,随其喃喃几语,他眸中便忽而沁出了一抹兴奋与窃喜,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模样。
于是乎,眨眼之后,“嚓”的一声响,伴那沙飞如湍,激雪千堆,其面上激奋未去,其手上白刃未收,他便急急转身,举步生风地奔向了一地。
他记得此地不远处,曾有过蠕虫一类的妖物,采食植物的黏液痕迹。当时嫌恶心,却是未曾详探,然而此时的想法,却已有了极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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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一炷香的功夫,云山便已循着那些断断续续的黏液和啃食的痕迹,奔行了近十里的路程,来到一处草浅而稀、红土遍布的疏林地带。
朷树成林,阒然而默。
但是到了此地之后,差不多过了十余息,神识铺天盖地而去,在这片地域里,来回扫荡了三四遍,他却也没能探查到任何妖兽的气机,甚至就连那些能动的凡物,都没能发现一只半点。只有在这疏林围就的,那红土奇沃的中部区域,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过丈高的红土堆,占地五尺方圆,如笋如峦,略显高峻。
隔空遥观,此物倒更像是一座蚁类的巢穴,然其内部,却无法用神识察看。每每欲窥,神识作江而去,却总如视线碰到了房墙屋壁一般,被阻在了外头,穿土透壤之距,连一寸都无。
眯着双眼,复又看了看十几丈外,那座似乎是大地脓疮般的高高土堆,在满是好奇与疑惑地沉吟了几番后,他才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右腕一翻,他便即时收起了化为原型的锦蔓金珠,招出了血狞豸魂巢,而后随那血光一闪,双眉骤蹙,他便果断将其拍进了左胸的血肉之中。
片刻后,法力齐齐一动,血色光衣与黑纹血翼便相继显现了出来。
做完这些,他这才抬臂一挥,向那吊诡莫名的红土堆,射出了一道水箭。
“咻”的一声!
水箭劈风而至,转眼便在其上,击出了一个指宽的深洞,然而却直到数个呼吸后,水汽散而浸润泥土,才导致有数团泥块,脱滑了下来,坠在了他处,发出了数声“噗噗”闷响。
除此之外,竟然就没有任何其他的动静了!
如此之死寂,近乎诡异得令人发指!
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