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亮的虚空,黑压一片,深邃无比。净业寺就在这样的虚空下。
净业寺是一间规模极小的寺庙,没有几进几出,一个院子的四周就容纳了寺庙所有的布置,正北方是一座佛堂,东西两列是几间禅房,南面是寺庙的大门处。
叶云飞就站在净业寺大门的位置,手持石中玉,衣发被微微夜风吹拂起来,瑟瑟飞舞。
西南院角一盏路灯发出微弱的光芒,不能朗照,却更显宁静。路灯下有一口古井,井上辘轳,辘轳上缠绕着麻绳,绳头系着一只水桶,水桶立在井边。
叶云飞径直向前,朝着佛堂走去。
佛堂大门虚掩,里面的灯光从窗户纸和虚掩的门缝中泄露出来,昏昏黄黄。
咿呀一声,大门推开,并不高大的佛像下一老僧盘膝蒲团而坐。
叶云飞感觉到那老僧就是道衍,一股强大的气场便从那老僧身上散发出来,顷刻间就觉得异常压抑,十分难受,连忙凝神提气,做出反抗。
叶云飞正要抬脚入内,只听那老僧阴沉的声音道:“为何要抬左脚?”
叶云飞微微错愕,自己确实已经将左脚虚抬,悬在半空,冷静道:“我为何不能抬左脚?”
“咳,左右两脚并无区别,你却偏偏选择左脚,这难道不有趣吗?”道衍继续说道,这一次语气稍显平和。就像真的在和叶云飞讨论一个有趣的问题。
此时叶云飞虚悬的脚依旧没有落下,构成一个立在门槛抬脚却迟迟没有入内的画面。他生出一种感觉,如果不能回答对方的问题,就无法落脚。
道衍的背影显得十分瘦弱,灯光给单薄的身子披上了一层淡黄,面壁佛像下给人一种沐浴佛光的感觉。
叶云飞感觉自己的气息全被道衍牵引,欲罢不能,猛提内力,强行将抬起的左脚落下,道:“想抬左脚就抬左脚,想出右脚就出右脚,哪有那么多理由可言。”一语完毕,进入佛堂。
叶云飞沉声道:“你知道我今天来是干什么的吗?道衍法师。”他故意立刻发问,是为了不想给道衍机会,不让对方占有主动权。
“你自有你的目的,你既来了就是来了,与我何干?”道衍一动不动。
叶云飞挥去心头的压抑,朗声道:“我是来杀你的,现在还与你无关吗?”
道衍像是没有听见叶云飞的话一般,没有半点变化,臂膀轻轻摆动,似是在翻阅书籍,道:“经书上说,佛‘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佛赤足而行,却又要洗足,难道尘世的污垢也会脏了佛足吗?”
道衍此语不着边际,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叶云飞想挺剑而上,不知为何却又放弃那种感觉,一时也不明白道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道:“佛并非洗足,而是洗涤世人心境。心性本净,客尘所染。既染客尘,理因洗涤。”说完又觉得荒唐,如此看来,自己像了和尚比丘,而那道衍反倒成了需要点化的俗人。
道衍露出淡淡的笑声,道:“那我问你,佛在哪了?”
“佛在心里。”
“心又在哪里?”
叶云飞一脸茫然,为之语塞,上前一步,道:“究竟你是和尚还是我是和尚!”
哗哗,空气中传来轻轻的翻书声,道衍道:“心在本心。”
叶云飞心忖,如此和道衍打禅机,只会落在下风。索性不再犹豫,呛啷一声,长剑出鞘,此刻心头的压抑感退去几分,稍显舒适。
叶云飞离道衍有十步距离,佛堂内的灯光照在失而复得的宝剑上,耀着金光。
道衍道:“若失本心,既当忏悔,忏悔之法,是为清凉。叶施主,你的本心还在吗?”
“我管你什么本心忏悔的,你先接我一剑!”长剑挥舞,在叶云飞手中挽了一个剑花,却并没有上前。
道衍缓缓起身,转过身来,两人面对而立。他的动作很慢,但每一个动作都似乎无懈可击,没有半点瑕疵,不漏一丝破绽。叶云飞纵使长剑在手,也不知如何出招,不知自己手中的剑该刺向何处。
道衍极其消瘦,肌肤像贴在骨骼上一样,没有半点多余脂肪,古铜色的皮肤上几点黑色的老年斑,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依旧格外明显。而在这一张如风中残烛般的老人脸上,却有一对宝石般的眼睛,正在射发精芒。
不知为何,叶云飞生出一种怯战的感觉,甚至想离开弃剑逃去,这种感觉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道衍双手合十,道:“叶施主面露凶光,手持凶器,何故如此?哦,想起来了,你要杀,既是如此,为何迟迟不肯动手呢?杀了我或许可以减少你许多麻烦,抛却诸多烦恼,既然杀我有如此多的好吃,还等什么呢?”他居然在口口声声的劝解对方杀了自己,如此做法,真是世上少有。
叶云飞和道衍四目相对,对方的眸子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又像那无尽的虚空,似乎可以将任何事物吸纳干净。它此刻正在吸纳的就是叶云飞的目光,不知不觉中,叶云飞的额头已经泛起微微汗渍。
“叶灵妆是你的师父吧,我和她还是故交呢,可惜啊可惜啊。”道衍不住的摇头,表情严肃,像是真的在感叹叶灵妆的死亡。
叶云飞立刻想起了叶灵妆,想起了她死时喷吐的鲜血和苍白的脸,想起了绵绵的春雨杏花,最后竟然是周身冷意。然后旧日里和叶灵妆一起生活的画面通通重现,各种美好时光迎面袭来。而回忆越美好,现实越残酷,一经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