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皇城墙根下人头攒动。
春闱放榜了。
陵山候府派来的二管家费了好半天的劲才挤到榜单前,从末尾处往前看,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陆彦彬的名字。
二甲第七十八名。
排名中下,可好歹是考中了,数十年的寒窗苦读没有白费。
二管家又往前看,直等到二甲的榜单都看完了,暗自摇了摇头,冲身后跟来的小厮道:“走吧,回去报信儿……”
“二管家,头甲的榜单还没看呢。”
小厮一边跟着往人群外挤,一边提醒着二管家,生怕回头有了什么纰漏。
二管家斜了那小厮一眼,“我挤不动了,要不你去看,虽说你不识几个大字,可不是有念榜的人嘛,你听听看,有没有二少爷的名字。”
三少爷那么刻苦,也才是二甲靠后的排名,二少爷成日打马戏鸟的,要是还能考到三少爷前头,那可真是见了鬼了,他能耐着性子把二甲的榜单看完都算是够可以的了,头甲?哈哈……
回到陵山候府,陆老夫人那边早已得了信儿,寿安堂的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二夫人眉开眼笑的,脸上都多出了几条细纹。
杨嬷嬷等人带着屋里的下人恭贺着,二夫人则将早已准备好的赏钱一一分发了,直说“老天爷保佑,三郎也算是熬出头了”云云。
华姨娘脸色有些不好看,可又不能拉着脸,装的辛苦极了。
二夫人的心情从未有过的好,扭头看着陆老夫人道:“娘,如今春闱也结束了,三郎的亲事,您说什么得相看相看,早些成了亲,兴许明年中秋咱家里就能添丁进口了呢。”
如今才是三月,大户人家从相看到成亲,半年怎么都是要的,九十月份将新娘子娶进门来,一切顺利的话,明年中秋抱重孙还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陆老夫人笑着点头,看了二夫人一眼道:“这事儿,你和老二先相看着,等侯爷回来,我问问他的意思。”
陆彦聪是老二,他的亲事没定下来,陆彦彬也不好越过他去不是?
二夫人明白这其中的意思,言语不明的看了华姨娘一眼,目光中颇有些讽刺:不识抬举,看你家二郎这回能挑中什么好亲事。
华姨娘气的险些咬碎一口银牙,脸上还未消褪的十分干净的伤疤微微的颤着,愈发显得面目狰狞可怖。
墨园里,陆樱却只听到了一个名字:穆少澄。
穆少澄是这一年春闱的状元,三元及第,而比这身份更让人讶异的,是他今年才二十岁。
大隆史上,最年轻的状元也是二十六岁,穆少澄又创造了一个新的传奇,而这记录,显然是很难被打破的了。
听闻女学生们撺掇着彼此去一睹状元郎的丰姿,陆樱有些神往:这可是头一回看见一个活的状元呢。
三日后,是前三甲打马游街的日子,到了那一日,状元、榜眼和探花郎皆要从城门穿过街道前往宫中赴那琼华宴,所以,这几日临街那几家饭馆茶庄的座位都被预订完了,二楼的雅间,听说大多数都是城中待嫁的贵女,抑或是贵女的家里人订了的,只为一睹真容。
看见那些女孩儿们跃跃欲试却又失望的低头叹气,就知道她们都是出不了门的,陆樱愈发为自己有个开明的爹感到万分自豪。
三月初三,女儿节,墨园沐休的日子。
晨起到寿安堂给陆老夫人请安,便见二夫人已经到了,手中捧着个册子和陆老夫人并薛氏看着。
见几位小姐们到了,二夫人极其自然的收起了册子。
说了会儿话,薛氏要理家便先走了,陆樱姐妹四人也适时告退,临出门时,陆樱扭头一看,就见华姨娘在一旁端茶倒水,格外殷勤。
心中也就大抵有数,她们怕是在相看上京城里身份家世相当的小姐,要给陆彦聪和陆彦彬说亲了。
午后,正是各处歇午觉的时辰,陆樱换了一身男装,带着白芍和观海出了门。
先去了暗香浮动,店铺里已经没有了人头攒动的热络场面,只零零散散的几个客人随意的挑选着东西,大厅里只山茶和梅花姑娘招呼着,其余的人轮换着去后院厢房歇息了。
虽不知晓陆樱是大东家,可凤无双的态度也说明陆樱身份不一般,山茶姑娘端庄有礼的上前,引着陆樱去了二楼的雅间。
依旧是那间香草阁。
坐下没一会儿,凤无双就到了。
今日的凤无双打扮的还算正常,一身白色衣袍,簪子依旧,手中的折扇也依旧,十足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打发了白芍和观海下去喝茶,陆樱接过凤无双递来的茶喝着,一边聊起了铺子里的事。
凤无双事无巨细的说着,又朝陆樱伸了手,“你之前不是说提供香水的方子的嘛?这都开张一个多月了,方子的影儿都没见着。”
说实话,被凤无双前次那狮子大开口给惊到了,陆樱现在一看见他朝自己伸手就觉得没好事。
好在,有惊无险。
取出一叠素笺纸丢到了他怀里,陆樱没好气的说道:“你看我像那言而无信的人吗?”
凤无双笑着摇了摇头,低头认真的看了起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凤无双身上那股亦正亦邪的气息便敛了个一干二净,这一刻,他的专心致志,让他多了几分深邃和内敛,像是一汪沉静在深山里的古泉,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更多。
“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樱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