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哈气成雾,栖霞官邸仍是温暖如春,今日魏南芸房里的插花是橙红耀眼的虎皮百合,养在净绿的大玻璃瓶里,若不是衣架上搁着一件墨狐毛领的开司米大衣,一点也看不出已到了隆冬时节
魏南芸一边由着丫头给自己按摩肩颈,一边问芷卉:“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
“是。”芷卉答道,“顾小姐只带了几件随身的衣裳和书,都是她来的时候带在身边的。”
“四少把她送到哪儿去了,你知道吗?”魏南芸思量着又问。
芷卉摇了摇头,“这一个多月顾小姐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前天小姐回来收拾了东西就走了,什么也没有交代。”
顾婉凝从医院出来之后安置在霍家的别墅里头,魏南芸和虞夫人都是知道的。然而她这一走,魏南芸却理不出头绪了。之前顾婉凝在外头养病,虞浩霆天天陪着,几乎是住在悦庐。这几天虞浩霆回了栖霞,顾婉凝却没有回来。若说是虞浩霆把她送到了别处,犯不着让她自己回来收拾这些东西。
听芷卉这些话的意思,莫非这两个人是分手了?
这就怪了。
一来虞浩霆在淳溪闹了一场,撂了那样重的话出来,着实叫人心惊;二来顾婉凝虽然身份尴尬,但无论如何那孩子毕竟是虞家的骨血。况且,虞靖远如今只剩下虞浩霆这么一个儿子,出了这样的事情虞夫人也着实伤心。出事的第二天,她赶到淳溪,虞夫人摇头叹道:“算了,由着他吧。回头把那女孩子收在房里就是了。”
既然虞夫人都松了口,顾婉凝往后在虞浩霆身边也算名正言顺,怎么反倒走了呢?
魏南芸轻轻摇了摇头,或许男女之间的事情就是这样,越是有人拦着阻着越是要死死攥着,若是没了艰难阻滞,反倒也没什么意思了。原先瞧着老四那个架势,还真叫人觉得是个情种,没想到这也就撂开手了。不管怎么样,倘若他们两人就这么算了,对虞家也不是坏事,虞夫人倒是可以安心等着霍庭萱回来做虞家少夫人了。
她一想到霍庭萱,转念间便又想到了霍仲祺。
当日在花园里的那一幕,她虽然不明所以,但小霍的一举一动她却看得清清楚楚。这也是个fēng_liú任性惯了的公子哥儿,霍家和虞家这样的渊源,霍庭萱又是他的亲姐姐,他倒一点也不晓得避讳。
原先她听说顾婉凝出事之后被霍仲祺接到了悦庐,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然而这种事她却不好跟虞夫人明言。眼下顾婉凝要是真离了虞浩霆,但愿也万万不要跟小霍有什么沾惹,要不然,那就真的是笑话了。
对于顾婉凝,魏南芸没有什么喜欢,也没有什么不喜欢,但是对虞家,她有更长远的打算。
以虞家的地位,即便是纳妾,也得拣选一下女家的身世背景。就拿她自己来说,魏家虽然败落已久,但也是前朝显赫过的大族,她当年嫁进虞家做三太太,家里起初也犹豫过,反倒是她自己拿了主意。她父亲是个不成器的,酒色财气占全了前三样,吃着家里的老底一个一个姨娘往家里收。魏南芸的母亲是魏家这一房的五姨太,小门小户的人家,父母双亡无人做主,狠舅奸兄图着魏家的钱,几乎就是卖了妹妹。她母亲入门之后,也生了一子一女,奈何魏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和小妾,他们兄妹二人从来就不被人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当年她偶然遇上了虞靖远,如今还不知道要被嫡母发嫁到什么人家去。虽然她不太清楚虞靖远为什么一见之下就执意要娶自己,但魏南芸明白,除了母亲和哥哥,她的终身大事魏家根本无人上心,嫁进虞家做妾侍,委屈的不过是个名分,好处却是实际的。后来的事情,倒比她预料得还要好。
且不说虞靖远对她颇为疼爱,虞夫人常常住在淳溪,连同在官邸的二太太许竹心也温柔沉静,从无是非,和从前在魏家的日子相比,不啻天壤。
刚嫁进虞家的时候,她一连几日都如坠梦中,她知道虞家权焰赫赫,富贵逼人,却也没想到竟奢华到这个地步。她头一天到虞家,单是丫头给她端来的茶盏就叫她一惊,一套玻璃戗金的蕉叶纹盖碗,竟是前朝御用,这样的东西在魏家也有一对差不多的,却是她祖母手中赏玩的爱物,等闲不肯示人,她也只见过两回,到了虞家,却当真是拿来喝茶的。
她想起自己出嫁前一天,二姐鄙夷地一笑,“小妇养的还是要做小妇。”
小妇?
半年之后她过生日,虞靖远在国际饭店宴开三十席,她身上的一套钻饰惊得她二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上好的翡翠镯子她随手就脱下来套在母亲手上,比魏家大太太手上那一对带出来见客的水头还要足上几分。
她哥哥魏子谦也算争气,明言不肯走虞家的门路,硬是自己考进实业部,从低做起,反让虞靖远有几分看重。其实,以虞家在江宁的权势声望,不必虞靖远亲自开口或者魏子谦有心筹谋,别人也自要看顾虞家的情面,因此魏子谦顺风顺水,五六年间已升了处长,又娶了海关监督程秉淮家的一个女儿,魏家上下如今全看他兄妹二人的风光,连带她母亲如今在魏家也颇受尊重。
如今,虞靖远“遇刺”之后出国疗养,有些事情魏南芸虽然不知底细,但也琢磨出一些端倪。若是虞靖远不在了,虽然虞家不会薄待她,但是一个没有孩子的妾侍,即便是锦衣玉食,在虞家的分量也终究有限。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