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一会了,”胤祥推枰笑道,“——这盘棋和了——来时你正和朱天保说话,我没惊动。怎么就说了这么长时辰?”胤禛说道:“朱天保是我推荐到太子跟前的,近墨者黑,如今竟是为虎作伥!照我过去的脾气,立时就撵他出去!你们看看,他们拟的这个名单,是为私呢,还是为公!”
胤祥接过来略看一眼就递给了邬思道,文觉便凑在一旁看。许久,胤祥方叹道:“朝廷自此多事——邬先生这话半点不假!姜宸英一个老名士,万岁极赏识的,亲点探花,为一两二钱银子他就敢剥他的职!还有陆陇其,除了死了的于成龙、郭校哪里找这样的清官,做到知府,守着两间破草房侍奉母亲,为境中逆伦案,他也一笔抹了!要照这样儿,我将来还不得拉到西市上剐了?你们坐着,我找他去,恐怕他现在还不敢不买我的账!”说着,起身便走。
“十三爷留步。”邬思道突然仰起脸喊道,“您要去为人贴金,为己种祸么?”
胤祥一下子站住了脚,半晌才回身道:“怎么讲?”文觉笑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子爷‘不敢’不买账和情愿买账是两回事。听了你的话,他又落了‘虚己纳谏’的名声儿。八爷他们唯恐天下不乱,也更觉得你多事……你算算清楚,有什么好处?”
“太子也未必就‘不敢’和你翻脸。”邬思道沉着脸说道,“你手里那点子‘把柄’口说无凭,说不定正好治你的罪!”胤祥怔怔地点点头,又坐了回来,却见胤禛蹙额叹道:“我如今真羡慕三哥七弟十二弟他们,进不是,退不是,夹在这里好难受……天晓得我们怎么摊了这么个主子?”说着,嗓音已是哽咽。
邬思道知道,胤禛虽然生性刚毅,一旦真的脱离胤礽卵翼,心情上不能没有空落之感,原因就在于太子在位、“八爷党”密布如林,雍亲王是个四边无靠的办事人,信心难立。因笑道:“四爷不要怨天尤人。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自那日水亭谏讽,多少有识之士贴近了雍和宫?连僖怖辞竽的墨宝——您的字是现在才练好的?八爷请旨销假办事,十四爷整饬兵部这些,就是这一炮轰出来的!”
“唉……我是……”
“放心!太子如此行事,第二次废黜指日可待!”文觉和尚说道,“他和皇上的圣明太不般配,皇上复他的位,为的是八爷势力逼人,你若还像以往,让太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你也配不上皇上的厚望!”
胤禛猛地抬起头来,仿佛不认识似地盯着文觉和邬思道,半晌才道:“你们说这些话我不愿听,也不敢听!就是太子失德,也自有德高望重的阿哥取而代之,与我什么相干?你们要导我于不义么?”
“四哥,谁导你不义了?”胤祥说道,“无论邬先生还是文觉,既没劝你谋逆,也没劝你夺嫡!方今天下乱政如麻,万岁是精力不济,太子是能力不济,八哥一群虎视眈眈,野心狼子之心路人皆知,如此局势,你我不该求个自全之道么?非要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光景才去挣扎?”邬思道深悉胤禛心中隐秘,又想伸手又怕烫着,且没了太子撑腰,还不习惯于自立门派,想了想,必须对症下药,因笑道:“天命攸关,四爷有疑虑,这是人之常情。什么叫天命?观星象、打八卦、拆字谜、游戏子平之术我都略懂一点,但唯其懂了,就知道这些把戏观近而不视远、见小而不见大,自古以此成事的谁见过?坏事的倒史不绝书!所以我从来不抖落这些。四爷你心里想的什么,不妨说出来,我为你解破一下。”
胤祥看了看脸色阴沉低头不语的胤禛,说道:“其实四哥还是对张德明相面那事不释于怀。张德明这牛鼻子很给廉亲王灌了些米汤。三哥不再伸手,其实也是因为这档子事。”说着便将当日八贝勒府张德明看相的事备细说了。邬思道静静听了,突然放声大笑,说道:“四爷,你早该告诉我的!这种拆字游戏,我十七岁上头就精通了!张德明那么能耐,怎么就没预料自己的大徒弟游说大阿哥三阿哥,被万岁割了头?”
“这老道确有点邪门。”胤祥说道,“许多人亲见的,不但在八爷府,就是给别的人相面,也是百无一失!他就能从众人里头认出八哥,还看到白气贯顶!”邬思道笑道:“哦?白气贯顶?荆轲昔日西行辞秦,燕太子丹在易水之滨为其送行,荆轲仰天而歌‘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于是有白虹贯日,这是史籍记‘白气’的第一笔。既悲且丧,哪有半点好处?按五行之理,白气为西方金气,主刀兵凶危,王上加白绝无吉利可言。我索性说破了,当年燕王朱棣起兵靖难,夜里梦到雪打湿帽子,觉得不吉利,周颠为坚他南下之志,安慰说‘王上加白乃是‘皇’字。张德明欺众人不知典,捏造得拙劣不堪,偏偏连你们这些精明人都蒙了鼓里去!”胤祥瞠目看着变得神采奕奕的邬思道,问道:“那——‘美’字呢?拆开难道不是‘八王大’?”
邬思道应口答道:“阿哥都是金枝玉叶,说个‘大’字有何妨?按美字亦可拆‘八大王’、‘大八王’‘王大八’、‘王八大’、‘大王八’……你听听,这都是些什么好玩艺……”一语未终,众人已是哄堂大笑。胤禛原是一本盏洯听得入神,也禁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又问:“还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