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其实这些,还并不是最令英王不安的。婉儿的屈膝,至少还能证明她的忠诚。关键是,她的目光所更多关注的,竟然是已住进东宫的新太子李贤,他的二哥。那也是显从婉儿那么纯洁透明的神情中了悟出来的。那是显而易见的爱。还有少女的那种紧张和羞涩。大概只有当显看出了婉儿的另有所爱之后,他才第一次对他的二哥有不睦之想。他想二哥有什么,无论人品才华还是他的举止相貌,都是不能和他相比的。他想二哥唯一可以骄傲的,就是比他早生了几年,更多地拥有继承皇位的权力。但是时世变幻,谁也说不准天下是谁的,婉儿何以从小就要如此势利,而将她的心随便就给什么人呢?她就那么相信太子能给她幸福吗?

让英王李显备感失望和失败的,便是住在东宫的第二任皇太子李贤。贤确乎不如英王威武高大、气宇轩昂,但他却有着一种独到的男人的魅力。那是种被掩盖住的力量。是一种能够肝胆相照的坦荡胸怀。

因为贤就住在紧邻母后的东宫,而贤又身居太子、监国,每每处置朝政,所以婉儿在皇后的子女中,所见最多的,就是当时二十四岁的李贤了。那时的李贤,已做了两年的太子,他不仅把全部精力,都投注了《后汉书》的注释中,每每涉及朝政,也总是公正明审,深受文武百官的爱戴。婉儿一生所佩服的,就是那些满腹经伦的饱学之士,不用说太子贤是怎样地在政坛出类拔萃,就是他对《后汉书》注释中的那一番热情和献身,就足够婉儿倾慕的了。她想太子真的非常了不起,一点也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些皇室公子哥们的奢靡yín_luàn,只钟情于声色犬马。所以她是佩服太子的。觉得他能承担起修注《后汉书》这项浩繁的工程,实在是很伟大。

那时候武皇后对她的这个儿子还是十分欣赏的。她觉得贤虽然不像英王那么相貌堂堂,也不像李弘那么柔弱无为。特别是朝廷上下刘太子一致称颂,更让武皇后认同了圣上李治的观点:贤,是他们的四个儿子中,最有出息也是最具帝王气象的—个。热门所以他们很为太子而骄傲,他们认为江山就得要贤这样的明君所继承。于是,在武兆垂帘之时,凡遇重大事件,总会把太子召来一道商讨。[]她既要听贤的见解,也还要把她从政的经验传给贤。那时候贤和他的母亲还是很和谐的,因为贤有他的《后汉书》可以训诂,还有他完全把自已置身于朝政之外的一种姿态,让他执掌朝廷实际大权的母亲很放心。

所以那时候武兆是爱她这个儿子的。她对贤的欣赏钟爱之情总是溢于言表。有时候武皇后兴奋起来,她还常常会带上婉儿和几个亲近的侍女,不通告就来到贤的东宫学馆中,去看他怎样带领学士们修注《后汉书》,并在她的侍女们中间对太子的勤奋赞不绝口。皇后的突然而至完全是为了给贤一个惊喜,是想向太子说明她是关心他的,她并且每每带去银两布帛,奖掖那些每日在故纸堆中辛勤劳作的学士们。皇后真的是一片诚心,有婉儿做证,但是太子不知是听了谁的挑唆,慢慢地,他竟然以为这是母亲在搞突然袭击,是对他不放心。

李贤坚毅刚健,脸上是很粗放的男子汉线条。虽然不是明目皓齿,却也是棱角分明。他不仅过目成诵,辞采fēng_liú,且骑马狩猎,短刃长戟无所不能。宫内宫外,年长年少的女人们,几乎都把贤当作了她们的梦中王子。生命和精力的旺盛,使贤在入主东宫之前,就在沛王府中做了三个儿子的父亲。但是无论怎样儿女绕膝,还是怎样把自己囚禁于故纸堆里,贤那皇亲贵胄的纨绔之心还是摆脱不掉。一遇机会,便会任情任性,声色犬马,将生命轻掷。

而此世间,贤所惧怕的唯有一人,那就是母亲。因为他知道这世间唯有母亲能握住他的性命,是能够决定他的生与死的。于是,贤凡是出现在母亲身边,都会表现出一种与贤的天性南辕北辙的驯服。这当然是贤装出来的。因为他想活着。所以他顺驯,而他顺驯的表现就是他的永远的沉默寡言。贤大概知道言多必定语失。所以他不讲话。他以不讲话来维持他与母亲之间的那平衡。

这是贤的伪装。贤便是以他的这种伪装,而俘惑了皇后身边很多女孩子的心。他是那么坚毅地,又是那么不苟言笑。他从未正眼瞧过母亲身边的任何一个年轻的侍女,他不屑与她们交往,哪怕她们其中的有些女孩很漂亮。越是贤的冷漠孤傲,自然就越是能打动那些小侍女们的心。她们被这个有着坚硬外表的男人迷惑着,只要贤一来,她们的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放起光来。这就是贤作为男人的魅力。那些爱慕着贤的小侍女们甚至私下里议论,如果有来生,只求能做贤的侍女。哪怕只有一夜fēng_liú,一生足矣。

便是在侍女们对这个白马王子式的太子的青春萌动中,婉儿也被感染了。其实她本不在意贤,尽管她有着一些能与太子接近的机会,她都让那些机会在她的不在意间流走了。她也不觉得可惜。她觉得太子就是太子,而不是什么有魅力的男人。她是在武皇后的身边待过了两年之后,当她十六岁的时候,她好像才恍然大悟,意识到原来太子是那么吸引着她。

那是少女的骚动。但是婉儿不承认。她觉得她和那些庸俗的侍女们决不一样,她们所爱慕的是太子的位置和相貌,而她所倾慕的,则是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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