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复了下去,几乎恢复了原样,使婉儿远远看去,仿佛又重现了原先的美丽。只是那个被墨刺上去的忤旨的字样,却永远留在了那里,留在了婉儿白细的皮肤中。那么深嵌着。昭示着。那将是婉儿的一个永远的劫。

公元695年的某一天,以为薛怀义牵马而获得女皇赏识的武三思又得到了一次升迁。女皇又一次十分慷慨地将她的这个侄子累进为春官尚书,而她把这个朝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文官给了武三思,是因为她同时又颁布了一项新的旨令,那就是,她决定要修撰一部大周帝国的国史。

这时候,武兆在她的女皇帝的位上已经坐了整整五年。五年之后,她觉得她是该留下一部她武姓的国书了。或许是她觉得自己年事已高,时不我待;或者是她觉得她所创建的这大周帝国是应该青史留名的。毕竟她的王朝有无数值得留给后人评说的东西,特别是她这位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中空前绝后的女皇。在泱泱华夏的大地上,古往今来,有哪个女人真的能改朝换代,坐在这把只有男人才能坐的皇椅上?难道关于这个女人的历史不该留给后世吗?要完全按照她的思想撰著这部惊天动地的周史,武兆认为,她当然不能依靠朝中那些对她怀有偏见的李唐旧臣们,她甚至不能指望她的儿子李旦。而能够承担起监修国书这一重任的,恐怕只能是她们武姓的后代了。唯有他们,才会精心修撰武姓的国史,才会对女皇的这项工程真正负起责任来。毕竟朝代变了,姓氏变了,而她要书的,又是武姓的历史,而武姓中唯一能够委以重任的,武皇帝思前想后,当然就只有这个略涉文史的武三思了。而三思又恰恰是她近年来最最信任的朝臣,所以监修国史的重任,当然非三思莫属。

于是武皇帝修撰国史的浩瀚工程就这样在春官尚书武三思的监督下开始了。女皇尽管对她的这个侄子无比信任,但是对他在文史方面的造诣却难免有所怀疑。武皇帝当然不能把她自己的历史当儿戏,而这部国史修撰得好坏优劣,对女皇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所以她老人家还是对她所信任的三思不够放心,她一方面要三思广招天下精英,文人雅士;一方面,她又委派了上官婉儿参与到修撰国书的工作中。她要婉儿替代她不断过问这件事。她觉得婉儿才是真正叫她放心的人。

武皇帝之所以要婉儿参与其中,是因为婉儿自十四岁进宫以来,就一直侍奉于女皇左右。所以在整个的王朝中,在满朝文武和所有的皇亲国戚中,怕是唯有婉儿才是最熟悉也最了解她的了。二十年来婉儿始终跟随着她。她和她几乎形影不离。婉儿不仅和她一道经历子时代的变迁,而且还目睹甚至参与了她所做出的所有重大的决定。所以婉儿之于这部国书来说才是特别重要的。或者可以说婉儿就是一部活的国史。所以女皇要派婉儿去帮助武三思。女皇想唯有他们携起手来,尽心竭力,就一定会书写出历史上最富光彩的国书。

女皇当然不会费心去考虑婉儿同武三思之间曾发生过的那些不愉快。那种生与死的较量和冲突。女皇也不曾在意过,他们之间几乎就从来不说话。女皇甚至都忘了,婉儿脸上的那块晦暗而又触目惊心的斑迹,其实就是武三思造成的。总之女皇对那些过往的恩怨忽略不计。因为在女皇看来,三思和婉儿都是女皇信任的人。她是不允许她营垒中的人彼此仇视和争斗的。而对他们来说,最重要已不再是他们之间的仇恨,而是她女皇最最伟大的国史。

婉儿自然立刻就了悟了女皇的意图。她便也是肩负着女皇神圣的使命坦然走进文史馆的。她当然也深怀了对武三思的深深的仇恨,她不过是把仇恨压在心底罢了。

此时的婉儿虽然已年过三十,但却依然雍容优雅。显然那已经是婉儿所固有的一种气质了,那是即使将婉儿碎尸万段也不会散的一种贵族的气息。婉儿便是这样落落大方地出现在了武三思的面前。婉儿除了脸颊上那块晦暗的斑迹,她的周身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她虽然一身缟素,但却放射着那种唯有婉儿才会有的光彩。那么深邃的有着无穷内涵的。她的言谈举止。她的一举手一抬足。乃至于她说话时的那种有点低沉但却柔和的嗓音。

武三思见到婉儿时几乎为之一震。他已经不记得他曾有多久没有这么近地面对过婉儿了。尽管婉儿脸上的印迹已经模糊,但对他来说依然是一种异常强烈的刺激,因为那伤疤毕竟使武三思想到了他自己的不光彩。尽管监修国史的武三思早就不是几年前坑害婉儿的武三思了,而他助纣为虐帮助他姑母伤害过的人也早已经不计其数了,但毕竟,婉儿是他所直接伤害的第一个人,就像,婉儿是他的初恋那样,让他永世不忘。而当他面对婉儿,这个已官至春官尚书的武三思虽然早已学会了颐指气使,飞扬跋扈,乃至于不把女皇以下的任何人放在眼里,但是当仿佛从天而降的婉儿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还是顿时紧张了起来,他甚至很怕,很紧张。他站起来。满脸满手的汗水。他显得那么可怜,甚至他的牙齿都在抖。他不敢看婉儿,不敢看那横亘于婉儿美丽的脸上的伤疤。他觉得除了女皇,他再没有见过婉儿这样非凡的女人了。他觉得婉儿之于他,就像是一重巨大的阴影。他害怕婉儿。他不敢相信婉儿在未来的日子里会时常来到他主持的文史馆;更不敢相信婉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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