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婉儿不能简单离开武三思的另一个原因,是久而久之,她已经不再能离开这个男人的身体。她不管自己从心眼里怎样地瞧不起武三思,也不管武三思在武皇帝的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怎样低下的人格。特别是武三思对女皇的新宠张氏兄弟的那一份奴颜媚骨,简直让婉儿厌恶得不想再跟他上床。她曾反复地对武三思说,请大人自重。大人不能这样。大人太过分了。大人就是自己不要尊严,至少也要照顾一点奴婢的面子。是我要和他们一天到晚打交道。请大人在他们面前至少给奴婢留一点尊严。

但是尽管婉儿无数次向武三思发出最后的通牒,武三思却始终不改他的奴才相。而恰恰又是这种弯腰低头,竞羸来了女皇的满堂喝彩。武三思的权力也随之而日盛,这便是武三思为什么能对婉儿的指责每每反唇相讥,还以颜色。他要婉儿知道,任何功名的获得,都不可能只有一种方式。所谓的殊途同归,我就是最典型的范例。他又说我何德何能,就能盖过那些智勇双全的老臣们?弯腰屈节也是一种方式,一道阶梯。而我要达到我的理想,也只有这一条路。

于是婉儿妥协。婉儿妥协不单单是因为武三思不断地在他折节的韬略中获胜,还因为他的身体。婉儿是用她的身体深爱着武三思的身体的。她享有了这个男人的身体,就不再能离开。她无法想象一旦有一天她没有了他的身体会是怎样地苦痛。她想那将是一种灾难。从此她像干涸的土地。她曾经干涸了很多年。是这个欣赏她爱慕她给她以床上的欢乐和幸福的男人滋润了她,让她在三十岁以后的生活中每一天都能看到阳光。是塞满着她的渴望。在文史馆深处的那个小小的充满了温馨可能也充满了罪恶的庭院中,他等她。无论傍晚还是黎明,也不论是在黄昏的暮霭中还是在午夜星辰下。他们。在一起。那已经是婉儿能找到男人能获得男人所给予她的满足的唯一场所了。被滋养过的婉儿不能不再被滋养。她的身体已经离不开那个男人的身体的滋养了,后来,她的感情也就离不开那个男人的感情了。

于是她日复一日地与他在一起。他们从不轻言离别和分手。婉儿牵肠挂肚地关心着武三思每一个升迁的脚步和每一个被圣上冷落的时刻。因为婉儿时刻在女皇身边,到了后来,婉儿简直就成为了武三思的一只见风使舵的眼。这就是婉儿和武三思的一种同甘共苦荣辱与共的关系。这所有的关切都是切肤的,由身体而生的。

就像此时此刻,当武三思的地位开始有了稍稍的倾斜;当朝中确乎有人提到了那个远方的庐陵王。于是婉儿慌了。她以她所独有的政治嗅觉得知那个危难的时刻到了,她需要为她的身体的男人铤而走险了。

于是当那个女皇心情很好的时候,当那个因武三思对张氏兄弟的阿谀使女皇笑逐颜开的时候,婉儿陪着女皇在后宫里缓缓散步的时候,婉儿不露痕迹地袒露了她的心迹。

婉儿陪着女皇。在女皇所喜欢的那个花园里。在湖畔。那是婉儿常常陪女皇来的地方。她们谈论着。女皇的那一对新宠。

婉儿在说到张氏兄弟时,竟然也在举重若轻中流露了一种谄媚。那种不着痕迹的谄媚的腔调当然是女皇所感觉不到的。因为在女皇那样的年龄和女皇对张氏兄弟所迷恋的那种程度,哪怕是有人把他们捧到天上,把他们说成是仙子下凡,女皇也不会在意,更不会觉得那是言过其实。因为在女皇的心中,他们就是人间的尤物天上的仙子,他们的精美绝伦是怎样形容也不过分的,何况婉儿的言谈话语中并没有怎样使用那些溢美之辞。那轻描淡写中的谄媚是婉儿自己听出来的。她不知道那么谄媚的声音怎么就从她的大脑中飘了出来。那声音甚至把婉儿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才意识到了原来她自己也并不是一个高洁的人。她本来一向是蔑视这些的。但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她想她或者真的是对女皇有所求。她也才了悟了为什么人有欲之后就不能刚了。

张氏兄弟当然是上天赐给陛下的宝物。

陛下的容颜真的是健康滋润美丽,仿佛再度青春。

就是陛下苍白的头发也是那么飘逸柔软,特别是被张氏兄弟梳理得尤其超凡脱俗……

她们沿着后花园的湖畔缓慢地向前走着。七十岁的女皇毕竟老态龙钟步履蹒跚,全无了当年的气宇轩昂和闲情逸致。她们只是缓缓地走着。言不及意地谈沦着二张。其实她们都知道她们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宫闱的话题,但是她们又谁都不愿首先打破这个无聊而沉闷的话题。

这是两个智慧的女人的心性的较量。

后来女皇累了。她不肯向前走了。她就被婉儿扶着坐在了湖畔的石凳上。她看着湖水,很苍茫的目光,然后她就无限悲凉地说,这是朕最喜欢的水面了。不知道这里今后会是谁的。

婉儿轻轻地为武兆按摩着她形销骨立的肩膀。婉儿当然体察到了武兆的心境,她说,陛下将永远是这里的主人。

今天在朝上,那个狄仁杰又提到了庐陵王,他说该是太子回朝的时候了,还说唯有显才堪以继承这大周的帝业。那么李旦怎么办?手心手背,他们都是我的儿子。叫朕难以取舍。

不过奴婢近日也听说,那些吁请庐陵王返朝的,都是些主张复辟李唐的旧臣,奴婢不知道这些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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