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风烛残年的女皇,又再度踏上了八百里漫漫古道。从长安,到洛阳,那是圣上最终的归路。那时的女皇已在弥留之际。她已经无从知道哪里是她真正的归所。女皇生前没有为她自己修建陵墓,而她此次前往长安,或许也是为了能和她与高宗共同拥有的那个浩大的乾陵更亲近些。但是三年之后,她又突然决定要返回洛阳。她或许以为唯有洛阳才是她灵魂真正的栖息之地吧。于是女皇回家。而她在回家之后,竟然又敢于在整整的一个夏季,将她的生命中所余不多的时光,销蚀在万安山的凉爽中,销蚀在她与张氏兄弟的最后的缠绵中。那是武三思为他的姑母在洛阳东南的避暑胜地万安山上刚刚修建的兴泰宫。那里风光秀丽,景色迷人,又凉爽舒适,沁人心脾。年迈的女皇在这恍若人间仙境之地,自然乐而忘返。结果,也就是在这个夏季,在女皇和张氏兄弟远离朝廷的时刻,李、武两姓的皇室成员们以及朝臣们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倒张运动。一个浪潮紧接着一个浪潮。圣上怎么能如此掉以轻心呢?圣上似乎从来不曾如此放松过她的警惕。待女皇带着她的张氏兄弟从万安山上仓皇返回,好像朝廷已经不再是圣上的了。

张氏兄弟罪恶累累,铁证如山。他们不仅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还企图推翻大周帝国,以天子自居。

朝臣们送来一道道奏折,全都是揭发张氏兄弟的。其中的一些证据是只有和张氏兄弟很接近的人才可能知道的。

盛怒中的女皇叫来婉儿。她很生气,但是她却十分费力才能勉强睁开那昏花的老眼。她用微弱的但却严厉的声音问着婉儿,又是你吗?又是你在出卖他们?告诉朕,你这一生已经出卖过多少人啦?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那你也是要朕自作自受了?

陛下,那不是奴婢想怎样就怎样,甚至不是陛下想怎样就怎样的。那是天意。是上天不再能容忍他们……

那么你以为朕是什么?朕难道不是上天吗?这是朝臣们在谋反。还有那些居心不良的子孙们。朕虽然已经走不动,朕虽然已经走不出这个酷热难当的寝宫,但是朕依然可以看到,是你,是你们,是显,是旦,是太平,还有三思,是你们联合起来要杀掉这两个孩子。他们招惹你们谁啦?不是他们在尽心竭力地照料朕吗?而你们又谁能如他们一般地陪着朕,伺候朕呢?你们要杀了他们就等于是杀了朕。你们竟然敢谋杀朕,这又该当何罪呢?去,传朕的旨令,要他们赶快偃旗息鼓,否则,朕就不客气了。朕还是朕,这大周的王朝也还是朕的。如果必要,朕依然可以披挂上阵,和你们这些逆子较量,来人哪,拿来朕的剑……

终于老女皇以她孱弱的躯体,挺身而出,让她的张氏兄弟在排山倒海的弹劾中,逃过了一劫又一劫。圣上是那么疼爱她的那一对宝贝。有人要从她的身边夺走他们,就等于是摘走了她的心肝。

再后来,当朝臣们意识到再不能以这种和平的方式清除二张了,于是,一场由张柬之、桓彦范、敬晖、崔玄伟和袁恕己这五位朝臣发动的一场神龙年间的革命就爆发了。

这就是青史留名的“五王发变”。

其实就是一场非常简单而轻易就获取了胜利的政变。其实张氏兄弟本来就是不堪一击的,仅仅是因为他们是攀附在圣上的身上。其实这只需要一个观念的转变,仅仅是需要一个共识,那就是女皇老了,该让位了。总之,起兵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毫无战斗力的张氏兄弟的人头,并将这人头悬于女皇的眼前,让她在那血淋淋的昭示下退位。这场午夜的战斗比起朝官们想用弹劾的方式干掉二张不知道要轻松、简便多少。只是需要一个决心。而弹劾的久攻不下逼得朝臣们终于下了这个决心。这个决心的内容不仅仅是要清除二张,还要逼迫女皇退位。这尽管很残酷,但是他们也不得不如此。他们并不是恨圣上,而是不能够忍受她在如此的弥留之际,她的意识正在混乱思维正在停止,竟还要死死抓住那把已残破不堪的龙椅……

这样的一场政变五王们当然也是知会了皇太子李显的。那时候显虽然已是惊弓之鸟,但面对这最后的机会,特别是在婉儿的鼓动下,他还是决心最后一搏的。当张柬之起兵的那一刻,他尽管几次退缩,还是被那些勇士们拥戴着上了马。所以,当婉儿在女皇的寝殿中赫然看见那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时,她也在正逼迫女皇退位的张柬之身后看到了那个全身铠甲但神色依然怯懦惊慌的李显。

婉儿穿过人群对李显莞尔一笑。

那微笑很灿烂很由衷也很会意。

婉儿就此知道从此显的时代又重新到来了。她知道她的选择没有错。她是不会错的。她甚至知道,显的时代的到来,其实也就是婉儿的时代的再度来临。

神龙革命当然决不仅仅是为了清除二张。

神龙革命更伟大的使命是逼迫大周帝国的女皇退位,结束她这个越来越衰败的王朝。

爆发神龙革命的这一天,刚好是神龙元年元月二十二日,这是女皇刚刚为自己改过的年号。只不过她苦思冥想出的那个神龙已经不能代表她了。或许,她就是为了儿子的登基才将年号改为神龙的。她或许不是有意要这样改的,那只是冥冥中的一种神示。

二十三日,张氏兄弟的首级被悬挂于洛阳市中的天津桥上示众。早朝


状态提示:第74章--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