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跑过来,喝道:“混小子!别吵!”
小丁从地上爬起来,仍然盯着阿四,阿四冲他做了个鬼脸,匆匆离去。
秦少白盯着阿四的背影,陷入沉思。
屋内,李玉堂正在为李重光脱衣服,秦少白想帮忙又怕招李玉堂生气,只能黯然地站在一边。
除了儿子,李玉堂眼中已容不下他人,他用颤抖的手脱下儿子的上衣,正要去拿毛巾,秦少白急忙递上,李玉堂没理会,仍向老丁伸手,老丁赶紧从水盆中又取出一块毛巾,拧干递给他。
“玉堂兄,”秦少白横下一条心,干脆蹲下来,轻声道:“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一下。”
李玉堂眼皮都不抬,兀自认真地给儿子擦脸,擦身体,每擦一把,都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把,每看一眼,都意识到这是最后一眼,皮肤,胎记……他禁不住又是泪眼婆娑,不得不强忍泪水,手上愈发轻柔。
秦少白狠下心来,正色道:“玉堂兄,你看见刚才那个车夫了吗?他和重光长得很像,我在想……要不要用他暂时做重光的替身?一则,你带他回广州,也许能安慰一下老太太,让老太太临终闭上眼睛;二则,清廷钦差一定不会就此罢休,万一追查下来,查到你头上,有个替身,也能遮人耳目……”
李玉堂甚至没有回头,眼皮都没抬:“老丁!……老丁!”
老丁立刻出现了,“老爷!”
李玉堂沉声道:“把他打走!”
老丁愣了,望向秦少白,十分为难,“秦先生!请……”
秦少白仍不死心,“玉堂兄!人死不能复生,如此境地,只能尽量为活人着想……”
“怎么还不动手!”李玉堂声调忽然提高,“以后只要看见他上门,见一次打一次!”
老丁不得不也加重语气,“走吧,秦先生!”
“你怨恨我我认了!我是错了!”秦少白满脸是泪,“可你得为老太太想想,为你们李家上下好几十口人想想!”
“你现在知道想想他们了?”刹那之间,李玉堂满腔悲愤终于忍不住了,“做重光的替身?谁能替重光?我为什么要找个替身!我好好的儿子上午还活蹦乱跳,给我打电话……”
他忽而涕泪横流,青筋暴起,“他就是被你害死的!我对你秦少白怎么样?可你骗我这么多年,你一直把我儿子往死路上带,现在他死了,你来跟我说什么替身?你怎么还有脸待在这!给我滚,滚!我再也不要见你!”
“秦先生!”老丁不得不架着秦少白,把秦少白一直拖到门口,秦少白明白多说无益,垂头默然退出。
不知过了多久,李玉堂仍闭着眼睛孤零零坐在儿子身旁,老丁小心翼翼问道:“老爷……车到了……”
“什么车?”李玉堂终于有了反应。
老丁竭力轻声道:“我们得把少爷接回家去呀。”
李玉堂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老丁,“回家?”
“您不是说,要带少爷回广州吗?”
“回广州?”李玉堂眨了眨模糊的泪眼,似乎忽然回到现实,“不,不能回广州,不能让老太太知道!”
李玉堂豁然而起,人似乎也清醒许多,飞快地思索着,喃喃道:“交待不过去呀……”
老丁看得心酸,在一旁偷偷地抹泪。
李玉堂长叹一声,“不回去,不回广州了!”眼泪又溢满眼眶。
“老爷,那我先让车走了?”老丁试探着问道。
默然良久,李玉堂突然问道:“那个车夫呢?”
老丁不解,“哪个车夫?”
“就是被你们认成少爷的那个车夫。”李玉堂道。
老丁有些恍然:“他走了……老爷是想……”
飞快地思考判断着,李玉堂吩咐道:“去,追上他!就说……先追上再说!叫小丁!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