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巡抚郑重望着李玉堂的遗体,含泪祷告,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玉堂,咱们商量好了,本来能避开这场祸的,可哪想到你这么刚烈?我知道,你不想再窝囊下去,可你这么一走剩下孩子,我不还得管吗……”
虽是名面上的岳父,但礼节不能缺,阿四郑重将区巡抚引进书房,拜谢,“谢岳丈大人救命之恩。”
“起来吧。”
听着声音不对,阿四起身,只见区巡抚一脸怒容,“你好大的胆子,差点叫你害的脑袋搬家!”
阿四低了头:“爹,都是我错了,惹出这些祸,我骗了您。”
“你怎么骗了我?”
“我……是我救的秦少白,我给他下的是西洋méng_hàn_yào。”
区巡抚等着下文,半晌却没有下文,忍不住瞪眼睛吹胡子, “没了?”
阿四茫然,“没了。还有什么?”
区巡抚怒,“你说还有什么?!”
阿四赶紧低头,使劲想,半晌,抬头,“爹,没了。”
区巡抚紧盯阿四眼睛,“真的没了?”
阿四一脸诚恳,“真的没了。我真的再没别的事骗过爹了。”
二人对视,半晌。
区巡抚叹气,“那就好,坐下。”
阿四真有些不知就里,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我跟你谈正事。”区巡抚神态放松了些,“钦差富大人眼下还没走,我瞅他气质,跟你肯定能投缘,赶紧找机会,我带你跟他见上一面。”
阿四站了起来,“爹,见钦差干什么?”
“怕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
区巡抚一笑,“就是,还有什么是你小子不敢干的?”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怪?阿四不好回应,又坐下了。
“富大人是正经皇亲,非铁山所能比。明年朝廷要开国会,成立责任内阁,在满人里头,富大人入阁的呼声很高,你要是跟他混好了,不但彻底免了杀身之祸,也就能跳出广东一隅,跳到全国的大舞台上。”
阿四苦笑,“我跳得越高,摔得越惨。”
区巡抚瞥了他一眼,不理会,“这是远景,往近了说,朝廷下旨放你,就是说你不是乱党,既然你不是乱党,朝廷就应该补发对制造局的欠款。只要补发了制造局欠款,咱爷俩就能跟广东商绅联手,好好大干一场,气死铁山!这些事情都要富大人回去运作,必须跟他拉挂好关系。”
阿四不解,“爹,还要跟铁山斗?”
区巡抚冷笑,“我不想跟他斗,可他没完没了啊,这回只是打了一个平手,你看他那委屈样,好像他死了亲爹一样。”
这话敏感,阿四一下想起了李玉堂,眼圈红了,站起来道:“岳丈,这次都是我错了,害死了我爹,拖累了您,承岳丈下本钱,使力气,费心思,救出了我,我感恩不尽,我想我再也不能参与这些事了,总办我也干不动了,我实在是没本事、没胆略,枉费了岳丈栽培之心,特别对不住。”
这是明确拒绝了。
区巡抚叹息, “重光啊,我教你两句话,你好好琢磨。”
阿四低头“哎,重光听着。”
“头一句,假作真时真亦假,”区巡抚慢慢说道:“无为有处有还无,这是人生的大道理,你记着。”
阿四心中一沉,已有所觉,怔怔地看着区巡抚,半晌才想起点头。
“第二句,就四个字,‘成王败寇’!成了,寇就是王;败了,王也是寇!这是我天朝的大道理,你可记住了?”
阿四揣摩着,“记住了。”
“什么感受?”
阿四茫然间,脱口而出,“干到底,死了算。”
“好,有这种想法,就不会死,就会绝处逢生,步步莲花!可要半截撂挑子,”区巡抚脸色陡然一变,“人人得而诛之!”
阿四跟着脸色一变。区巡抚已起身往外走。
阿四追上去,“爹,我……我去叫舒云。”
“不必,你跟她慢慢商量。”区巡抚已出门,把阿四撂在那里。
老太太有病,区舒云和李念慈伺候得十分精心,等闲连夏荷都插不上手。
房间里,区舒云在用小汤匙给老太太喂药,李念慈半抱着老太太的头。
区舒云手脚轻巧,耐心,老太太眼睛闭着,下了半匙药,流了一嘴角。区舒云拿帕子擦掉,小匙静候在嘴边,但老太太却不再张嘴。
李念慈轻声地:“明天还是叫护士,用鼻饲给药吧。”
区舒云摇头,“大夫说,奶奶的胃管怕禁不住。”又轻声地,哄小孩一般,“奶奶,吃药了……奶奶,吃了就好了……再不吃凉了,热过就不好吃了……”
老太太的嘴仍然闭着。李念慈焦虑地看着。
区舒云撒娇,“奶奶,是舒云做的艇仔粥啊,你最爱吃的……”
老太太奇迹般地张开了嘴,慢慢吞下药浆。
区舒云笑了,“奶奶,味道可能有点怪,是你嘴巴苦,多吃两口就好了。”
她哄着老太太把一碗药都喝掉了,李念慈感怀地看着。二人扶老太太躺好,夏荷也过来帮忙。
“舒云,你去歇会儿吧。”李念慈关心地看着区舒云。
夏荷也点头,“是啊,二奶奶去歇会儿吧。”
区舒云摇头,“我没事,等奶奶睡安稳了。”
“你去吧。”
三人正轻声推辞间,传来老太太微弱的声音,“重……重光呢?”
区舒云急忙上前,“奶奶,重光在给爹守灵呢,我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