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房里,“两成?” 阿四瞪大了眼睛。
李重甲示意他小声,“嘘——”
二人转看榻上,老太太仍然睡着。
李重甲拉阿四往外走,“夏荷,你看着奶奶,有事喊我们一声。”
夏荷答应着,却没注意到她身后老太太的眉毛跳了一下。
李重甲的书房里,他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是很吃亏。可这毕竟是李家退步抽身的好机会。”
阿四摇头:“这样做李家损失太大,而且别的商绅也不能干。我们也对不住曾四爷他们啊。”
“谁说不是?利生机械厂折一百二十万两,还有现银二十万两,每一两都是我李家的血汗钱,最后连个零头都换不到?铁山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李重甲骂道。
阿四很坚决,“重甲大哥,不能答应。”
“那你说怎么办?制造局已经是个烂摊子,要干下去,就得再掏钱,钱在哪?钱还是小事,关键是要继续当铁山和区巡抚相斗的牺牲品!这你还看不明白吗,我叔父已经把命斗进去了,还要再把你也牺牲掉?”
阿四轻声,“我倒是小事。”
“紧跟区巡抚也是个办法,可我也有疑问,一个多月就花了一百二十多万两,怎么花的?还不都是让区抚台和总督给贪了?有李家什么好处?我叔父是被逼无奈,可这样下去,几时是个了?”
“那就不能……” 阿四欲言又止。
李重甲察言观色,已知道他想说什么,“你想跟铁山讲价?”
阿四自知可笑,摇头。
“还是想紧跟区抚台,做他的亲女婿?”
阿四苦笑,“重甲兄,李家是你的,我做不了主。我只是替你,替李家冤得慌。”
李重甲面色阴沉,“阿四兄弟,谢了,这件事办完之前,不能让我奶奶知道,没有好的办法,平白给老人添堵。”
阿四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他觉得这李重光当得真窝囊,或者说,当自己在李重光和阿四之间摇摆时,就一定会特别窝囊!
一双稳健的脚步,迈向灵堂。
灵堂外,李家下人们一个个全都惊呆了,有人顿在原地,有人跌跌撞撞跑去报信。正在守灵的曹氏、徐氏都站了起来,目瞪口呆。
来的人竟是铁山!
铁山迈进灵堂,环顾,只见媳妇婆子守着李玉堂遗体,还有下人在做起灵的准备。阿四匆匆赶来,身后跟着老丁、小丁。
阿四对铁山怒目相视,“……你来干什么?”
铁山并不看他,“吊唁李老板。”
阿四咬牙切齿,“不需要!”
铁山不理会,一摆手,铁刚带人敬献花圈、挽联,还有下属给铁山摆了下跪的毡子。
阿四高声喊,“丁叔,把那挽联给我扔了!”
老丁一点头,“是,少爷。”就势跟小丁一起上前,要去摘挽联。
“等一下。”老太太的身影出现了,她被区舒云扶着,一脸病容,但强撑着。
众人都是一愣,铁山也看向老太太。
阿四急忙迎上去,“奶奶……”
老太太很平静,“来的既是吊丧客,孝子磕头。”
阿四不服气,但不得不隐忍,“是,奶奶。”
他向铁山跪下了。
铁山也跪下,郑重地向李玉堂遗体叩头。
阿四极不情愿地向铁山磕头还礼。
三叩完毕,铁山直身跪着,望向李玉堂遗像。
阿四仇视地看着铁山。
老太太深看着铁山。
铁山凝望的眼睛里,忽然有了泪水。
阿四微感诧异,区舒云疑惑地看着铁山。老太太也沉静地看着。
铁山慢慢擦掉眼泪,低声但清晰地道:“李老板,他们都以为是我逼死了你,可你心里清楚,你不是我逼死的,你是被贪官和革命党两厢夹击,逼得没了活路。如果制造局还能办下去,你不会拿命跟我相搏。”
阿四听着,心里警觉。
老太太眯眼,认真听着。
“还有,如果你儿子当真……”
“铁山!”阿四忽然打断铁山,站了起来,“你不要在这儿装腔作势,惺惺作态,你到底想干什么,不妨冲我一个人来,别惊着我奶奶!”
铁山转头看阿四,倒从心底升起一份欣赏,微笑,“好,李公子,果然是大孝子!”站了起来,转对老太太,恭敬道:“太夫人,您身体不好,请多休息,多保重,我和令孙有几句话要讲。”
老太太的目光看过阿四,回到铁山身上,冷淡地点了点头,“铁大人请便。”
阿四心中有气,将铁山一路带到李玉堂的书房,李玉堂去世,他的房间里却与他生前一模一样,每日里老丁和阿四亲自整理。
铁山和阿四四目相对,铁山微笑,“我知道你是假的,阿四。”
阿四只愣了一刹那,“那又怎样?假作真时……真亦假。”
铁山笑了,“好,你进步很快。”
阿四气得发颤,“你到底来干什么?”
“阿四,我刚才如果说下去,揭破你的身份,就会当场气倒太夫人,我当然不是那样的人。可你自己要知道,你想当李重光,是件很荒唐的事。”
阿四尽力让自己沉静,“荒不荒唐,不是你说了算。”
铁山冷笑,“荒唐就是荒唐,你不用嘴硬。你留在李家,是为了跟李玉堂之间的‘父子’情分,可我刚才已经说清了,李玉堂根本不是我逼死的,我和他之间没有仇。我铁山维护的是大清朝,要除掉的是贪官和乱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