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误会,重甲哪儿敢这么想,不过是一人拿主意,总比两人商量要迅捷些。”李重甲微微一笑,不再理他,转对老太太,“李家要想与铁山等人周旋,必须紧拉区巡抚这个强援,区李联合,说到底得着落在重光身上,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个家都得重光来当!”
老太太眼里露出赞许的神色,“你是哥哥,又是长房长孙,心里不屈?”
“心里无私,便不屈。”李重甲正色。
老太太笑道:“你娘怕是又要闹。”
李重甲摇头,“她是个糊涂人,奶奶不必在意。”
“难为你这么识大体。”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望向一直没说话的阿四,“重光,你的意思呢?自荐还是荐人?”
阿四早已打定主意,此时面色郑重,语气笃定地开口,“重光自荐。”
这一番谈话很快就有了结果,账房里,老丁躺在一张长凳上,小丁和一个账房先生正给他上跌打药。账房先生啧啧叹气,“这个三老爷,下脚也太狠了。”
六旺一溜烟跑进来,神情兴奋。
老丁哧溜一下坐起来。
小丁急了,“爹你不能动!”
老丁不管,急问道:“怎么说?”
六旺喘着气,“定了!二少爷暂代当家!”
“谢天谢地!”老丁如释重负,这才想起疼,“哎哟!”
小丁连忙扶他躺下。
六旺继续道:“还没说完呢,老太太让大少爷和三老爷辅佐二少爷,三老爷还分管账房呢!”
众账房先生们一听都傻了。
小丁急眼了,“让这个没正形的老纨绔管账,这下可有的瞧了!”
老丁忍着痛一摆手,“别胡说!三爷说到底是老太太的亲儿子。咱们吃人家饭,替人家做事,只求尽心尽责,对得住自己良心,往后三爷来,你们都好生伺候着,有什么不对,立即报告二少爷!”
账房里人人自危,大房里则又是一番景象,徐氏气得眉毛都歪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体面,站在
院里大骂李重甲。
“好!我吃苦熬寡看人脸色,辛辛苦苦养大一对儿女,原来都是给别人养的。你姐就不说了,没承想你也这么没出息!一样姓李的爷们,你还是长房长孙,哪点比不上人家?名正言顺的事,你争了人家不让,那倒也罢了,你娘只怪咱八字不好;可你非但不争,还给人家舔沟子、吹喇叭、抬轿子,你失心疯了?还是跟那小娘们玩昏了头?这下好,什么没捞着,就落了个好名声,那有个屁用!把老三还给得罪了!老东西喝醉了酒,骂了你大半天,连你那死去的爹,苦命的娘也给捎上了。真是气死我了!”
李重甲出现在窗前,关上窗扇。
徐氏更气了,声音又高了八度,“你给我出来!这就跟我去见老太太!我倒要问问她,你爹到底是不是她亲生儿子!还有重光,整天装傻充愣,心眼儿比谁都多,我要当面问他,凭什么欺负他哥哥?就仗着老太太偏心,仗着他是巡抚的女婿?你就是驸马爷,也不能把家产都霸占了去吧!重光但凡还有一点良心——”
徐氏的话猛地截住了,因为阿四出现在门口。
阿四微笑道:“婶子,我怎么没良心了?”
徐氏脸一红,撇着嘴道:“哟,这不是制造局的大总办,老李家新任当家爷们儿吗?您屈尊降贵到这儿来,可折杀我们孤儿寡妇了!”
阿四走上前,“婶子,当家不过是替大家出力办事罢了,这府里要论资格,除了老太太,那就是您了,老太太百年之后,您就是老太太!重光当这个家,别的先不提,我打算好好孝顺孝顺婶子,您就瞧好吧!”
几句话还中听,徐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冷哼了一声,转身气呼呼走了。
阿四笑道:“哥哥在家吧?”
窗户开处,李重甲露头,“哟,重光!快请进!”
书房里,李重甲关上窗户,转过头来,满脸歉意,“你别介意,我娘就是这个脾气,不明事理。”
“哪里会,你放心。”
李重甲笑道:“今天早上,听说三叔在账房闹着要当家,我怕老丁和你对付不了,急忙赶去回了老太太,老太太我如今是真服!平日装聋作哑,胸中自有丘壑!大主意早就拿好了,立刻命我去叫你们。这下当家的事弄清爽了,三叔以后也就不好再闹。”
“还是大哥行事周全。”阿四顿了顿,心情复杂地开口,“我看老太太,有点怀疑我。”
李重甲浑不在意,“那还把家交给你?多虑了!”
“也许吧。”阿四自我劝慰地点点头。眼睛被门背后挂着的一套军服吸引,军服干干净净,熨烫笔挺,肩上空荡荡的,却没了军衔。
李重甲淡淡一笑,“穿了七八年,这一脱下来,还挺舍不得,留个纪念。”
阿四望向他,脸上是真诚的歉疚,“都怪我,临时变卦,害你丢了官。”
李重甲大度道:“铁山整天瞪着眼找李家的毛病,我毕竟姓李!唉,有这样的上司,这窝囊官儿不做也罢,你不用多想。”
阿四见他如此洒脱,心里一宽,更是感动。
“况且——”李重甲话锋一转,“他早就怀疑我与秦少白有瓜葛,与革命党有来往。”
阿四犹豫着,“大哥,你真的——?”
李重甲一笑,掏出那款怀表,递给阿四,“我和少白先生也算一见如故,兄弟相称!”
“大哥,其实你那回救秦先生,我就该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