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堂心头咯噔一下,顿生戒备。
“在下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孩子,他的父母也一定是开明、正直的人,也许就是孙先生同盟会的人,不瞒老兄你说,我想找到这孩子的父母,一则表达哀思,二则也想帮帮他们,反正就是想为英雄的父母做些什么……”
李玉堂不咸不淡道:“金老板古道热肠,李某佩服,佩服,李某倒从未听犬子提起过这样的同学……”
电光火石间,李玉堂脑中冒出秦少白的话,“……清廷一定不会就此罢休,万一追查下来,查到你的头上,有个替身,也能遮人耳目……”
“对了,敢问李老板,贵公子回港了?”铁山笑问道。
李玉堂飞快地思考如何回答这一敏感问题,他察觉到铁山审视的目光,故作轻松道:“是,他就在船上。”
“可否请出来一见?”铁山毫不放松。
李玉堂面带难色,“他刚从西洋回来,水土不服……正在睡觉呢。”
铁山一笑,“哦,哦……那下次……”
李玉堂松了口气,他抬头,突然愣住了,阿四还穿着李重光的那身西装,正朝他走来。铁山也发现了,鹰一般的眼睛已经锁定阿四,阿四与照片上的张自由十分相似,令他十分兴奋。
李玉堂瞥到了铁山的兴奋,更确认他就是朝廷的密探。
阿四走过来,刚要开口,李玉堂抢先道:“你不是睡觉吗?怎么忽然跑出来了?见着父亲也不知道请安了,越学越无礼。”
阿四低眉顺眼道:“爹。”
李玉堂微微一震,眼前突然一阵模糊,只听得阿四道:“我错了,刚才跟爹说的话,我都收回!一切都按爹的意思办。”
李玉堂点点头,指着铁山,“这是金世伯,还不快问好。”
阿四规规矩矩行礼,“金世伯好。”
“好好。”铁山还在观察阿四。
“爹,请你原谅儿子……”
李玉堂打断他,“你以为认个错就完了,不懂规矩,回去反省吧!”
“是,爹。”阿四连忙退下。
铁山望着阿四的背影,颇为疑惑。李玉堂却是心中一块大石放了下来,客气地拜别铁山,他回到客舱,对着阿四道:“500。”
阿四抬起头,“订金50,现在付。”
“可以。”李玉堂将一张50圆的银票放到了阿四手里。
阿四眼睛一亮:“谢谢老爷,不,谢谢……(他忽然低声)爹。”
李玉堂听着也很别扭,只得生咽,“有一条,必须让老太太信了你、哄好了老太太,只要出差错,后面的钱就没有了,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更不能让府上的人看出任何问题,只要被人知道或者看出,后面的钱也没有了。”
“我明白。老太太是不是就这几天的事?”
李玉堂愣了一下,沉重地点点头,“医生说熬不过五天了。”
“五天以后,就算老太太没……我也得拿钱走人,我有事要办。”
李玉堂犹豫了一下,点头,“可以,我答应你。”
“deal! deal! deal!”阿四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铁山带着疑惑回到客舱,和铁刚反复分析,一种可能是李重光就是张自由,没有中箭;另一种可能是李重光不是张自由,但不排除他是革命党;还有一种可能,传言错了,李重光跟革命党没关系,只是和张自由长得相像。
第一种可能被铁刚否决,铁山对自己的箭法也有信心,他想了想,决定拷打几个乱党俘虏,让他们当面指认张自由,又坐下,拿笔蘸墨:“我现在就写折子,请摄政王准我留在广州彻查此事!”
铁刚忧心忡忡地望着铁山,但知道劝也没用。
此时,李玉堂等人的目的地,广州,树木掩映中,巡抚衙门侧面小街,一顶小轿在几骑马簇拥下快速来到门口。
廊檐下已经站了一排老妈子和一排丫头,小轿入内院,老妈子和丫头们无声地跟着进来,内院里也站着一排五六个姨娘,中年领头,按年龄顺序排下去,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扭答扭答地迎过来。
小轿无声无息停下,胖胖的大姨娘站得最前,她小心翼翼凑近,挤出笑容,“姑娘,到家了,请下来吧,我带姑娘去见老爷。”说着,大姨娘要去掀轿帘,却被撞了个满怀,区舒云从轿子里冲了出来。
区舒云还是那身不男不女的装束,只是没了西服外套。众姨娘想笑,又不太敢笑。区舒云径自往院里走,“我见我爹,用得着你带?”
大姨娘被丫头扶着,不敢招她,只能紧跟着劝,“总得找个老爷心情好的时候去不是?我也是为姑娘想……姑娘这身衣服,是不是换……换换?”
大姨娘跟着区舒云唠叨,后面其他姨娘、丫头、婆子跟了一串。区舒云头也不回,径自走向走廊。
“姑娘,闺房在那边!”大姨娘叫道。
区舒云不理她,她大步流星,穿过前厅,天井,长廊……众人跟在后面,被区舒云甩出好几米。
大姨娘跟得气喘吁吁,“姑娘,这是要去哪?!”
深宅大院的最后一进。
区舒云推开厚厚的大门,迎面就是供着许多祖宗牌位的区氏祖厅,地中间是一具棺材——区巡抚给自己准备的寿材,已经反复漆了十来年了,厚厚的一层漆皮,光泽稳重。
区舒云径直朝棺材走去,爬上梯子,爬进棺材躺好。众女眷们跟过来,都吓坏了。大姨娘立刻哭了,“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