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本想用此话题开头,放阿四一马,没想到铁刚给出一个相反的答复,他又问,“那制造局的生产有没有受影响?”
铁刚不抬头地整理文件,“好得很,桂祥说,工人们加班加点,根本不计报酬。大人高明,对付商民就得来硬的!”
铁山不再说话,走了过来。铁刚误以为铁山要入座,急忙放下文件拉开椅子。铁山只好坐下了。
铁刚又把朱笔印泥都摆好。
铁山看着名册沉思。
铁刚笑道,“要说这假李重光,在商人里头还挺有人缘。”
“怎么说?”
“前两天有个商人跟奴才打听,问大人好不好美色,说他觅到一个大美女,能不能献给大人换李重光一条活命,被我当场赏两个大耳刮。”
铁山干笑了两下,脸色微变,慢慢提起笔来。
“大人,刚才桂祥打电话,问能不能把李重光押到制造局公开处决,这样可以好好震慑乱党和奸商。”
铁山想了想,“算了。午时三刻,你亲自监斩,通知家属收尸。”
“嗻。”
铁山醮了笔,在“李重光”三个字上,打了一个醒目的红勾。
教堂内,看着耶稣受难像。
李念慈轻声祷告,“主啊,我愿爱我的仇敌,为那逼迫我的祷告,我愿嫁给我的仇敌,并且尽心,尽智,尽力爱他,一生一世。”
她久久地仰望着。
“主必除掉我所看重的华美脚钏、发网、月牙圈、耳环、手镯、蒙脸的帕子、华冠、足练、华带、香盒、符囊、一切一切无用的装饰,和一切一切虚幻的梦想,但主必将奖励那些对他忠心到底的人……”
李念慈记忆中的文先生,只剩下花园小径中模糊的白西装身影。文先生渐行渐远。
李念慈已泪流满面。
“李老师,李老师!”女孩小初、男孩小新跑了进来。
李念慈急忙掩饰地擦眼泪。
小新很高兴,“李老师,你看谁来了?”
李念慈望过去,触电般全然怔住——
教堂门口,逆光中,站着一个白西装身影,正是她最想见到、又最怕见到的文先生!
“李小姐,又打扰你了。” 铁山快步走来,注意到李念慈刚刚哭过。
李念慈掩饰,“没有,哪里的事。”
铁山笑道,“今天天气晴好,想请你跟我们一起游珠江,不知能否赏光?”
两个孩子乞求地看着李念慈。
李念慈不敢直视铁山的眼睛,“对不起, 文先生, 太不凑巧,我今天有事要忙。”
小初和小新大为失望,小新立刻哭了,“李老师……”
小初也委屈,“李老师,今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李念慈愣住,转看铁山。
铁山抱歉地笑笑,“说实话,今天是来向你告别的,他们要离开育婴堂了,刚才我向他们夸下海口,说一定能约到您。您看,给我一个机会吧。”
两个孩子都抱住李念慈的腿哀求。李念慈心乱如麻,不敢看铁山,掩饰地抚摸两个孩子的头。
铁山眼神犀利,判断着。
珠江游船上船破水而行,满天满江都是欢乐的笑声。
铁山和李念慈各摇一橹,但李念慈力量不够,铁山摇完自己的跑过来帮她,接着又跑回去猛摇,两个孩子兴奋地鼓噪着。
情境温馨,其乐融融。
船至江心。铁山在逗两个孩子玩,李念慈在另一头看着。她心中,这是最后的告别,跟自己一直向往的尘世幸福彻底告别。
铁山看过来,那是一个成熟中年男子的和煦目光。李念慈急忙转开了视线。
他走过来,李念慈微微转开身子,有些无所适从。
铁山一脸沉重和诚恳,“你家里的事,我听说了,非常遗憾。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我能帮上什么忙?”
李念慈摇头,“谢谢。”
“听说这回参与事件的人,多数已经……,但令弟一直被关着,外界其实有议论,说官府也许会法外施恩。”
李念慈苦笑,摇头。
铁山继续道,“其实,我找将军府衙的人打问过。他们说那个铁大人,为人耿介些,但也没有那么不通人情,他们说如果令弟肯伏低认错,具结悔过,比如承认自己不是李重光,而且没参与革党,其实就可能放了他。”
李念慈愣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摇头,眼泪落下。
“你是觉得铁大人不可能放他?”
李念慈擦了眼泪,“不,我弟弟就是李重光,他没什么可伏低认错的。”
铁山心中讶异,表面上叹了口气,小声地,“那令弟确实是革党了?”
李念慈低下了头,好半晌她抬起头,“文先生,多谢你热心帮忙。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没有人知道的秘密,我弟弟,他其实不是李重光。”
铁山大吃一惊,真正由内而外的吃惊,他怎么也没想到李念慈会对自己说出这个秘密,那一刻反倒不敢直视她了。
“我相信你不会告诉任何人,才跟你说的。”
铁山急忙道:“我当然不会。可是,他既不是李重光,不是革党,那更不应该让他赴死呀?”
李念慈摇头,“与是不是革党已没有关系,他虽不是李重光,可他已经是李重光,是我们李家的人。那个铁山为难我们家很久了,我弟弟若承认他不是李重光,等于毁了我叔父的一辈子,还有我奶奶、我们整个李家的名声,所以,他死都不会承认,他虽不是我亲弟弟,可我了解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