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竹林茂盛,对面是秦少白彻夜未灭的灯光。区舒云认真地看着他的侧影,关上窗,独坐发呆。
晨光微露,火神庙里,铁山光着膀子举石锁。李重甲匆匆赶来,“大人,还没有动静。”
铁山赞许,“行,沉得住气。”
“重甲估计,他们扛不了太久。”
“夜长梦多,不能让他们慢慢琢磨,再添一把柴。”
李重甲询问地看着铁山。
铁山笑道:“昨天半夜我巡查四门,铁刚兼着最关紧的南门守备,居然擅离值守,被我撤职,还打了五十鞭子。”
李重甲一惊,“刚峰一向尽职尽责,怎么会……”
“因为南门守备要换你了。”
李重甲恍然大悟。
“这是南门,南门外共有三支队伍,一个巡防营和新军两个营。一营新军是我们的,巡防营管带是我,南门守备如今也是我,”李重甲指着沙盘,不疾不徐地分析,“城内起义一爆发,我即刻开城门放巡防营和起义新军进城,并随时关闭城门,阻止铁山党羽及他处清军增援。城内只剩下总督府卫队和铁山的一个亲兵队。总督卫队不堪一击,铁山亲兵队不足两千人,关门打狗,不在话下。同志们,这次起义,赢定了!”
说完,李重甲矜持地望着屋内众人。众党人兴奋地两眼冒光,连一向持重的老杨也激动了。
于镇伟问道:“少白,你怎么看?”
一屋人的视线齐聚秦少白。
秦少白也点点头,“天时地利人和,重重因缘具足,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重甲同志的方案,也无懈可击。”
此言一出,屋内振奋。
于镇伟鼓掌,“太好了!现在就等上级的最后决定。”
话音刚落,有人推门进来,“少白,胡汉民先生回电了!”
屋里静下来。来人道,“上级认为这是起义的最佳时机,绝不可错过。希望我们尽快定下起义时间。”
屋内顿时群情激昂,七嘴八舌商讨起起义方案。
秦少白却很平静。他望着摩拳擦掌的同志,却抑制不住心底的惊疑。所有关节,全赖李重甲!想起阿四对李重甲的揭露,万一李重甲……秦少白不寒而栗。
他望向李重甲,李重甲也正在看他,点点头,似乎胸有成竹。
这是南国温熙的春夜。李宅大门内阿四急匆匆上车,他来到火神庙内,一进院子,
“一齐立——正!”空场上,一队清兵列队,整齐划一开走。气氛紧张。
阿四下车,铁刚迎出来,他虽然刚被用了五十鞭子,却看着还好,精神奕奕,阿四边走边问,“姐夫连夜叫我来,一定有大事?”
铁刚不答,将他引入了书房,铁山看着阿四,开门见山,“乱党将于后日起义。”
阿四心头一震,“消息可准?”
铁山点头。
“姐夫可有好法子应对?”
铁山笑道:“天罗地网早已布好,就怕他们不来入套。”
阿四有点结巴,“我能替姐夫,出点什么力?”
“你只管一件事,办好此事,就是头功。”
“姐夫请讲!”
“现在就去制造局,明日午前,备好足够的军火弹药,随时听我调配。”
“是!”
“万事俱备只欠你这个东风,能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剿灭广东乱党,就看你的了。”
阿四已是一身冷汗,“请姐夫放心!”
他告辞出来,边往回走,神色边严峻下来,
革命党秘密机关后院灯光下,货箱打开,枪支弹药取出。后院里人来人往,搬运军火。前院,搭彩棚,支大灶,布流水席,大门上贴着斗大的红喜字,人来人往,忙忙叨叨。竟是在连夜准备喜事!
华南制造局仓库里也开始灯火通明,工人们将成箱的军火弹药集中。清军荷枪实弹在旁监视。二楼瞭望室内,阿四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叫过张分理。“老王啊,这里你盯一下,我回家瞧瞧。”
张分理殷勤,“大人请自便,这里有我!”
汽车进了李宅大门,阿四飞跑进书房,区巡抚拿着一本书,倒着拿着睡着了,阿四进来,焦急万分地将事情说了催促道:“爹,快想办法吧!”
区巡抚缓缓摇头,“这盘棋不好下了。不是我无能,铁山和李重甲实在太狡猾。”
阿四绝望,愣了片刻,起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
“还不知道。”阿四站住,“找秦少白,找革命党,告诉他们不能起义!”
“哪儿找?”
“找不着,我就在大街上嚷嚷!”
区巡抚瞪他,“你那叫送死!”
阿四赌气,“死就死,豁出命,也不能让李重甲和铁山得逞。”
“胡闹!”
阿四又要走。
“给我站住!”区巡抚声音颤抖。
阿四回头。
“重光,阿四,咱爷俩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我早拿你当亲儿子看待。”区巡抚动了真感情,老泪纵横,“舒云我管不了,眼下生死难料,不能再让你搭上一条命。你对革命党已经仁至义尽,成败自有天定,人不能跟命对着干!”
“爹!”阿四心里一酸,哽咽着。
“你不为自己,不为我,难道就不替纯姑娘着想吗?她还指望着你呢!”
一句话英雄气短。阿四意识到,这回恐怕九死一生,怎么也得再见阿纯一面。
“爹!”他蹲下身,紧握住区巡抚的手,“您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说罢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