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饭菜还放在桌上,纹丝未动,被绑在椅子上的阿四正在熟睡,鼾声如雷,口水如注。
“醒醒,醒醒!”小丁拍着阿四的脸,得到几声鼾声回应,只得将托盘里冒着热气的粥、包子等早餐依次放在桌上,一边摆一边自言自语:“臭小子!真金白银如假包换的千金大小姐往怀里送……不要白不要,傻不傻呀,先要了再说嘛……”
捆阿四的椅子背后,绳结早已松开,虚扣着。阿四装睡的功夫一流,阿四微睁眼睛,把虚扣解开。他瞥着虚掩的房门,背着手抓起早放在屁股下的一只砚台……
小丁还在唠叨,“我怎么没这样的艳福,要是换了我……”
“那就换!”
阿四狠狠地一砸,小丁后脑挨了一砚台,捂着脑袋,二话不说就晕了过去。
阿四拿起绳子把小丁捆在桌子腿上,抓起桌上的包子,一边塞进嘴里大嚼,一边大口大口喝粥,吃得太快太猛,包子里的油都顺着嘴角往下流。
“院门有人守,你跑不出去的……”小丁悠悠醒转,显然还在发昏,眼睛眨巴许久才对准焦距, “老爷特地嘱咐的,每个门都有人守,你想走,除非变苍蝇飞出去。”
阿四脸上有犹豫之色,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些许。
小丁见机大喊,“快给我解开……”
话音未落,阿四猛地把手里的包子都塞进小丁嘴里,夺门而逃。
李宅后院停着一辆马拉的粪车,门廊外一排马桶,粪头儿正挨个倒着马桶。
后门打开,粪车从门内缓缓驶出,李家的看门人嫌弃地捂着鼻子,背过脸去。粪头儿抽着旱烟袋,拉着老马,得儿得儿……粪车驶上安静的小街,停在另一家大户人家的后门,车下出现一个人,正是阿四。他身上好几处蹭了可疑的脏东西,捂着鼻子,跑向僻静的巷子,边跑边脱衣服。
“站住!别跑!”小丁的大喊声从身后传来。
阿四顾不上脱衣服,撒丫子快跑,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阿四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车夫大惊,急忙拉起缰绳,惊马长嘶,马车在最后一刻生生停住了,阿四蜷缩在马腿下面,吓得直哆嗦。
他睁开眼,发现没事,爬起身还要跑,听到一声“站住”,阿四一愣,这才发现站在他面前的竟是李玉堂,这马车,赫然就是他和李玉堂一起坐过的那辆豪车!
“站住!”小丁远远跑了过来。
阿四心知又完蛋了,李玉堂却和颜悦色道:“上车吧,带你去见一个人。”
小丁已经跑到跟前,虎视眈眈地瞪着他,阿四很意外,可已经没有招架之功,只得乖乖地上马车,李玉堂闻到一股恶臭,捂着鼻子,一字一顿地:“这是怎么回事?!”
小丁叹了口气,偷偷地白了一眼阿四,“回禀老爷,让少爷他自己说吧,小的,小的要回去看看脑袋了。”
马车走在沙面碎石铺成的街道上。尖顶的教堂,圆顶的大楼,西洋大窗,蓝白遮阳伞,法国梧桐……这是哪儿啊,阿四从马车窗里探出头,茫然地四下张望。
马车停在一座有铁栅栏围院的西式洋楼前,雕花铁艺门边,一块并不起眼的牌子上,写着圣仁医院的中英文。
李玉堂从马车上下来,看也不看身后紧跟的阿四,阔步向幽静的院内走去。阿四一头雾水,也顾不得多想,只管亦步亦趋。
穿过洁净又安静的走廊,一扇门梦幻般在阿四面前打开了——漂亮的落地大窗、沙发、落地灯、绿植。一张病床,病床上静静地坐着一个穿病号服的女孩,眼睛上蒙着洁白的纱布。
阿四的眼睛直了!
李玉堂静静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阿纯听见门响,柔声道:“李老爷?”
是阿纯!阿四的眼睛紧紧地望着阿纯,生怕一挪开视线阿纯会消失,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掉下来,他吸溜了一下鼻子——阿纯已经听出来了!
“阿四哥!是你吗?”阿纯伸出手在虚空中,等待着。
虚空中——两只手,五指相交,紧紧地握在一起。
阿四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但为了阿纯,强忍着不出声。
阿纯好像能看见似的,“阿四哥,不哭……”
阿纯伸手要给他擦眼泪,阿四躲开她的手,“谁哭了,谁没出息谁才哭呢!”
阿纯笑起来,“今天早上刚做的手术,医生说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拆线了……”
不打扰小两口的温馨,李玉堂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静静沉思,身后传来扑通一声,李玉堂回身一看,是跪下的阿四,
“阿四,你做什么,别这样。”李玉堂阻拦。阿四坚持着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李老爷,您是我的大恩人,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忘不了您的恩情!”
这三个头磕得十分重,寂静的医院里竟然回音阵阵,他或许用了太大力气,脑袋磕得晕晕乎乎,目光诚恳,脸色有赴汤蹈火的凝重。
李玉堂恳切道:“你第一次跟我提到阿纯姑娘和她的眼病,我心里其实不信,就派人到香港调查,才知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甚至连阿纯姑娘的手术费,你一分都没跟我多要。”
他把阿四拉起来。
“我从小经商,阅人无数,受骗上当也无数,其实是习惯了,遇见不说假话的反倒稀奇,玉堂平生最佩服诚实的人,你让李某惭愧,为我以小人之心调查你,给你赔礼!”
李玉堂对阿四深深一揖。
阿四惶然得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