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躲在角落里,伸长脖子狐疑地窥探。
李玉堂神情端肃,目光炯炯,面对祖宗灵位,低声道:“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李玉堂发誓,拼死报杀子之仇!请列祖列宗保佑!”
阿四吓呆了,他突然回想起李玉堂当时的那句话:
“你不用担心结婚,你就是参加一个婚礼,不会影响你和阿纯姑娘。”
“你就是演演新郎官,洞房都不用进。”
李玉堂默默祈祷,一动不动。
阿四倒抽一口凉气——事情发展的可怕程度永远超乎想像,他的心突突地跳,失魂落魄……
并不是不想就能躲过去,一转眼,婚礼就要开始,阿四一身新郎打扮,权当自己是个提线木偶,任由众人摆布。
两个长相福态的“好命婆”正在给阿四梳头,一面梳,一面用粤语齐声哼唱: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雕花大镜里,阿四望着自己,心里的苦只能跟镜中的自己说。
同样的雕花大镜里,新娘子区舒云一身红装,娇艳无比。两个长相福态的“好命婆”也在为她装扮,唱着一模一样的歌谣: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
开脸、画眉、涂脂搽粉、打磨指甲……区舒云同样是一个提线木偶,身心分离,身体交给簇拥的丫环婆子,眼里心里看见的却是秦少白——扮成电工的秦少白在跟她用英文说话,要带她走。
区舒云露出憧憬的笑容。
她“诡异”的笑容被窗外一双眼睛捕捉到了——大姨娘偷偷地趴着窗缝向屋里张望着。
冷不丁,有人在大姨太肩上拍了拍,大姨太一激灵,回头看更吓了一跳,是区巡抚。
“还改不了爱听壁角的嗜好,还总抱怨不给你扶正,有你这样的诰命夫人吗?”
大姨太顾不上反驳,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一把拉住区巡抚衣袖,把他拉扯到一边。
区巡抚不悦,“下人看见什么样子……”
大姨太小声说:“你没给姑娘下药吧?”
区巡抚懵了,“什么药?”
“自从那晚停电以后,姑娘跟变了个人似的,肯结婚不说,心情还特别好,总自己对着自己笑,跟吃错药似的……大喜日子,老爷你别怪我不会说话,我是担心她会不会……姑娘的脾气您是最了解的……”
大姨太的话其实说中了区巡抚的心事。“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大姨太凑近,“姑娘身边的人我都嘱咐过了,贴身东西也偷偷反复搜过,没有问题,可她要是忽然撞个柱子什么的可不敢说。”
区巡抚笑了,“你担心她自杀?那你放一百个心!我这个丫头,跟我年轻时一个样,第一认起死理来比谁都轴,可要真转弯,比谁都快;第二,决不吃眼前亏,决不让自己受罪,重点防的不是她要做贞洁烈妇,是防她私奔!”
大姨太恍然,深以为是的点点头。
“只要一路不出事,花轿踏踏实实进了李家门,就万事大吉了。”
大姨太双手合十,念叨:“阿弥陀佛,这一路可平平安安吧。”
清风茶楼外的街道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杨新装扮成送菜小贩,担着担子从清风茶楼出来,走到对面的一辆运菜平板车旁,将担子放到车上,接菜的一个同盟会员拿起筐内的青菜,原来青菜底下满是土制的罐头炸弹,两筐菜,满满地两筐炸弹!
这一场大戏,各方角色已纷纷就位,火神庙的禅房里,铁山也正准备出行,禅房简朴单调,更显得挂在衣架上的明黄色御赐黄马褂醒目耀眼。
“按订好的路线高调出行, 实在太危险。”铁刚取下黄马褂,走向铁山,“得换条路……”
铁山没有说话,不紧不慢地伸开双臂,神情焦急的铁刚不得不镇定下来伺候铁山穿黄马褂,还是没忍住,低声道:“容卑职再多一回嘴,至少也得换个时间。”
铁山恍若未闻,“这件黄马褂还是我刚从日本回来后,老佛爷亲自赐给我的呢,多少年了,都没怎么上过身。”
铁刚知道劝不住,无奈地暗自叹息。
铁山自顾自走到铜镜前整理衣领,“新人的良辰吉时,耽误了就不吉利了。去西关四条路,条条有埋伏 ,我倒想看看他们还能有什么新花样!”
镜中的铁山神情坚毅,目光阴晴莫测,“上任这些天,太清静了,今天我倒想好好热闹热闹。”
八只高灯,十六只大红双喜字大灯笼,一座八人抬的彩亭,两只四人抬的狮鱼人物亭,三十二面彩旗队,八音锣鼓乐队,八人抬的凤凰花轿,最后十六面彩旗队殿后……李家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而来,停在区府大门外,迎亲官上前拍大门,高喊:“迎亲喽!开门呀!”
鼓乐队在门前街道一字排开,锣鼓镲齐上,热烈喧闹的喜乐响彻街道。
与此同时,威武庄严的开道锣队敲响铜锣,紧跟其后的是广州将军卫队——向来喜欢简朴轻装的铁山,这回用了全套仪仗出行,仪仗卫队、护卫卫队,拥着一只八抬大轿浩浩荡荡穿行街道,“肃静”、“回避”“广州将军”的牌子密密匝匝。
轿队进入繁华街道,街边百姓纷纷让到路边,空出一条宽阔的大道来,行人中,有人互相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