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还是不接,这是个问题。但我只迟疑了一秒钟,就接起了电话。哪怕他真的是来问罪的,我也不能装尸体。因为来电者是成熟稳重的姐夫,我相信他绝不会跟泡泡那货一样,无缘无故给我电话就为了咯嘞嗓子。他找我,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八成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事。
当然,如果真是为了一个越洋电话跟我不依不饶的,那我就学泡泡,踹丫腿肚子,跟丫绝交。
“喂,姐夫。”我用透着股子腻歪劲儿的语气接起了电话。不晓得为啥,对姐夫,我总是克制不住地想巴结,本能地想巴结。
“大咪,忙吗?”天籁,又见天籁。
“啊,还行。”我眼睛看着电脑上的文档,嘴不对心地说。
“可以出来见个面吗?”姐夫上来就温柔一刀。
“好哇。”我嘴快地一秃噜就答应了,然后才感觉到可能有危险,于是很没种地接着试探道,“你找我啥事?”
“没什么,想跟你聊聊。”姐夫说。
亲娘,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万众心目中树立起了这座知心大姐的丰碑。自从姐夫上次很没脸地败走豪宅之后,关于他跟犀利姐这条大八卦,就再也没有任何进展。我以为这已经是死卦一条,哪料到还会有死而复活的一天。
我当然不会拒绝,但我得先弄明白,这场聊聊的戏码,是聊天,还是聊斋。
“姐夫,真是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呢。”我开始把话题往我想要的方向上指引,“你怎么好几个月都不跟我联络,我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有没有流露出幽怨的情绪,有没有?
“对不起,前段时间……在……调整……”姐夫语焉不详,突然转口道,“你现在有空吗?”显然他开始准备约时间了。
我也顾不上什么循序渐进的技巧了,赶紧自我坦白,争取宽大处理。“那啥呀,姐夫,要不说真巧啊,真是缘分弄人。这不,我昨天才刚跟房东通过电话。这可是他出国之后,我俩第一次通话,我发誓。”
“方便的话,现在出来吧,我在上次那个咖啡馆等你。”姐夫将我的坦白求饶置之不理,直接约地点了。
我有一瞬间蒙了,上次哪个咖啡馆?突然反应过来,你赵大咪平生跟姐夫去过几个咖啡馆啊,还不就唯一的一次,房东丢了之后的那一次嘛。
“我知道了,马上到。”我既然已经坦白,就没有什么心理包袱了。姐夫对昨天电话的事充耳不闻,显然那对他来说都是浮云。他恐怕真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我去疏导,八成犀利姐又在家作妖儿了。我挂了电话不耽搁,拿了包就夺门而去。
我不知道别人的态度,但我从来没怪过姐夫。因为每当我在心里偷偷涌起一丁点儿对他的鄙夷也好,愤怒也好,不齿也好,总之任何带有负面色彩的情绪,我的眼前就会涌现出山上农舍寒夜里他那双冻得赤红的脚。
我算是明白了,要不总有人拼了命地想当圣父圣母呢,这玩意儿有光环的,以后不管干了啥缺德事,都让人恨不起来。
我下楼打车,直奔咖啡馆。没堵车,到那儿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我下了车,走进咖啡馆,里面稀稀拉拉没几个顾客,角落里有人冲我的方向招手。我没有向他走过去,而是回头看我身后,我想这人应该是在跟我身后的别人打招呼,但我身后并没有别人。
我再次向那个角落看过去,心里急速往下坠。一首90年代ktv歌曲在我心里滚字幕:你究竟有几个好姐夫,为何每个姐夫都那么憔悴……
我一边朝那人走去,一边心里疯狂嘀咕,这是姐夫吗?犀利姐夫?房东的前任?是他吗?
正在我犹疑不定的当口,那人开口了:“大咪,你来了。”
短短的五个字,打通了我的七经八脉,什么都可能伪装,除了那天籁的嗓音。我没应腔,只慢慢走到他对面的座位坐下来。我不敢开口,因为液体就在眼眶里打转,我怕牵动面部的任何一帧,就会把它们震落下来。
我对度量衡向来模糊,数学水平更是无下限。但我看着面前的姐夫,我知道他瘦了最起码有二十斤。
他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显得颧骨很高,皮肤紧紧地包裹着骨骼,透明得可以看到筋脉和血管,神情极为疲惫,仿佛大病未愈。放在桌上的一双手,骨节突起,手表已经扣在最里面的一孔,却还是宽松得仿佛是从家长那儿偷来的。他坐着,我看不到其他部位,只觉得在我不见他的日子里,他一直被机器猫的缩小手电筒照射,照了一整个春末和夏天。就连眼睛也是凹的,下有很重的黑眼圈。整个脸上,只有那曲径通幽的眼神还是我熟悉的,但是里面分明多了些汪洋的色彩。
我迅速地回转头,冲着吧台的方向招手,手收回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拂过眼帘,将那不礼貌的水汽偷偷抹了去。
服务员走了过来,我点了一杯奶茶。趁这工夫,我默默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开启了影后程序。
我回转过来,面对着姐夫,调皮地笑了,显得像没事人一样,调侃道:“嚯,姐夫,现在挺上镜啊。”
姐夫看着我,扯出淡淡笑容:“有点苦夏。”
我鼻子又一酸,心里警铃大作,这可不行,我难不成是被泡泡的女政权附了体,怎么有事没事就氤氲呢。
姐夫看看我的奶茶,让服务员加了一个杯子,把他喝的茶给我倒了一杯,推过来对我说:“喝点儿这